雨水砸在便利店玻璃上时，林深正在调试新到的雪松精油。收银台上方的电子钟显示23:47，穿堂风卷着潮湿的泥土味钻进领口，他忽然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苦艾香——像被雨水泡烂的亡者指甲。
倒地的男人趴在货架间的缝隙里，后颈插着半截雕花银簪。林深蹲下身，指尖掠过男人扭曲的唇角，甜腻的杏仁味混着铁锈味在舌尖炸开——是氢氰酸中毒的特征。但更诡异的是，尸体周围三米内的空气里浮动着某种他从未闻过的香调：前调是焚烧橡胶的焦苦，中调竟藏着婴儿爽身粉的温软，尾调却冷得像停尸房抽屉拉开时涌出的寒气。
警笛声由远及近时，林深摸到男人攥紧的左手心有片碎纸片。泛黄的宣纸上用蝇头小楷写着：「子时三刻，闻香识罪」。墨迹里渗着淡淡龙涎香，他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枕头上的味道，也是这样混着海水咸涩的琥珀气息。
三年前母亲的葬礼上，他曾在骨灰盒里发现半枚银簪，和死者后颈那截断簪纹路相似。那时他刚从法国调香学院辍学，带着满鼻腔被香水侵蚀的麻木回到这座滨海小城，在巷口开了家名叫「闻川」的香氛工作室。
便利店天花板的荧光灯突然闪烁两下。林深抬头时，看见玻璃门外站着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雨水顺着伞骨在脚边积成水洼。男人摘下墨镜，露出左眼下方蝶形的胎记，暗红如凝血：「林先生对『嗅觉记忆回溯』的研究，在业内很有名。」
警车的红蓝灯穿透雨幕时，男人塞来张名片。烫金字体在路灯下泛着冷光：「重案组顾问，沈巍。」背面用红笔写着个地址，是城北废弃的香料厂。墨香里混着轻微的石碳酸味，像某种防腐剂的残留。
「第二起了。」沈巍转身时，风衣下摆扫过满地水痕，「和你母亲当年的案子，用的是同一种香氛杀人手法。」
雨在凌晨三点停了。林深站在香料厂生锈的铁门前，掌心的名片边缘己被冷汗洇湿。铁门内侧传来水滴坠落的声音，混着腐烂森森的酸臭。他摸出随身携带的香水瓶，里面装着母亲留下的最后一瓶香水——前调是暴雨前的海风，中调突然炸开焦糊的纸灰味，尾调却温柔得像婴儿的呼吸。
推开门的瞬间，十二盏手术灯在天花板上依次亮起。锈迹斑斑的操作台上躺着具女尸，指甲缝里嵌着靛蓝色粉末，是制作苦艾酒的原料。她的鼻腔被刻意扩大，黏膜上用金粉画着复杂的香道纹路，像某种神秘的嗅觉符号。
最震撼的是整个空间里飘浮的香气。林深闭上眼睛，任由气味在神经突触间游走：潮湿的青苔味打底，中间层裹着旧书页的霉斑，最上层却跳跃着新鲜割开的薄荷草气息。这是「记忆香氛」的典型结构，有人在用气味构建死者生前的某个场景。
「第一具尸体的鼻腔里，有迷迭香与鼠尾草的灼烧痕迹。」沈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和中世纪『嗅刑』的记载一模一样——用香氛刺激嗅球，让受害者在幻觉中窒息。」
林深的手指划过女尸手腕内侧，那里有枚褪色的刺青，是朵七瓣铃兰。他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反复念叨的话：「铃兰开七瓣，香魂归山海。」当年母亲作为国内顶尖的调香师，曾参与过军方的「嗅觉武器」研究，后来却突然辞职，带着年幼的他隐姓埋名。
沈巍递来张照片，是从第一具尸体手机里恢复的。照片拍摄于七天前的深夜，地点正是这家香料厂。画面中央有个戴银色面具的人，手中托着个青瓷香薰炉，炉盖上雕着双生蝶的图案——和母亲遗留的香水瓶上的纹路完全一致。
「监控显示，两个死者都是自己走进案发现场的。」沈巍调出一段录像，画面里的男人表情平静，甚至带着某种朝圣般的虔诚，「他们鼻腔里的香道纹路，和你母亲笔记本里的实验记录，有80%的吻合度。」
林深的后背撞上冰冷的墙面。母亲的笔记本，在她死后第二天就不翼而飞。当时他曾在书房闻到过淡淡的石碳酸味，和沈巍名片上的气味一模一样。
远处传来金属碰撞的声响。林深忽然注意到女尸颈侧有处淤痕，形状像枚指纹。他凑近细闻，淤痕处残留着雪松与苦橙叶的混合气息，是他昨天在工作室调制的新款香水「沉雾」——这款香水平静时是雪松的清冽，体温升高后会析出苦橙叶的尖锐，正是他为了纪念母亲而创作的。
「沈警官，」林深的声音有些发颤，「下一个受害者，可能会在闻到『沉雾』后触发幻觉。而能接触到这款香水的人......」
天花板的灯突然熄灭。黑暗中，沈巍的打火机「咔嗒」一声亮起，橙黄的火光映出他左眼下方的蝶形胎记，此刻正在微微发烫。林深闻到空气中飘浮着细不可闻的薰衣草味，那是母亲用来安神的香氛配方。
当备用电源启动时，操作台上的女尸指尖正在渗出鲜血。她掌心用自己的血写着一行字：「子时三刻，闻香识罪——献给我的调香师，林深。」
雨又开始下了。林深望着窗外密集的雨帘，忽然想起母亲曾说过，每种气味都是灵魂的碎片。而此刻，他正在这些碎片里拼凑出一个可怕的真相：有人在用他最熟悉的香氛语言，向他发出死亡邀约。
（第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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