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冰雪遇到了太阳。
连一丝一毫的反抗，都未能做出。
那能影响心智的恶毒低语，化作了凄厉的、充满了恐惧的惨叫。
那能吸收生命力的灰色暗影，被阳光照耀，消散成青烟。
整个灰白色的死亡国度，在这片金色光环的净化下，土崩瓦解，烟消云散。
金色的光芒持续向外扩展，笼罩了整个北境大军的营地。
所有被绝望所影响的士兵，在被这股温暖而充满了力量的金色光芒，所照耀到的那一刻。
他们脑海中所有的幻象，瞬间破碎。
他们心中所有的恐惧、猜忌、麻木，也瞬间被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无可动摇，对胜利的绝对信念。
以及对正站在战场中央，沐浴在无尽金光的索拉雅，最狂热、最虔诚的崇拜。
“是……是总元帅阁下。”
“是胜利！是胜利的光芒！”
“胜利女神！总元帅是胜利女神！”
所有还站着的士兵，都激动得热泪盈眶。
他们纷纷丢掉手中的武器，不是因为放弃，而是因为他们用自己最崇敬的姿势，向他们的总元帅表达敬意。
而索拉雅，则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之中。
她那身残破不堪的银色铠甲，正在被金色的神辉锻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重组、修复。
最终，化作了一套更加华丽、更加神圣，仿佛由胜利荣耀本身所铸就的金色神铠。
她那满身的伤痕，却是瞬间消失不见了，皮肤变得比最上等的瓷器还要光洁。
她那头银色的长发，无风自动，每一根发丝，都闪耀着点点的神圣金芒。
她的身后甚至还出现了，由纯粹的胜利法则所聚集而成的，若有若无的、模糊的翅膀、神圣的光之羽。
她在万军的注视下，在敌我的仰望中，完成了她从凡人英雄到神明的升华，晋升为亚瑟座下第一位半神。
她的目光望向了遥远的空间，望向了王都的方向。
然后，她再次举起手中的听风剑。
这一次，她的目标不再是眼前的敌人。
而相对的，王都的城墙上方，一片死寂。
比之前任何一次的败退，都更加彻底的失败，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每一位守军与民众的心。
他们最后的盟友，也是最诡异的，执掌着绝望权柄的神明。
非但没有取得大胜，反而被对方阵营中，一位刚刚在他们眼前诞生的，代表希望的胜利女神。
以一种近乎于法则克制般，碾压式的姿态，轻易地毁灭了。
这已经不是战争了。
这是一场新旧两个时代，在神权上、在原则上、在理念上的、全方位的处刑。
而旧时代，一败涂地。
……
王宫，始王圣所之内。
那尊巨大的，由金色光粒子构成的雄狮虚影，在索拉雅那璀璨绚丽的金色领域，彻底爆发的那一刻。
便如同被重锤狠狠击打中的琉璃般目瞪口呆，随后疯狂地颤抖起来。
他那对燃烧了千年的，充满了高傲与威严的金色瞳孔。
此刻，只剩下了一片空洞。
“怎么……会……”
一个充满着迷茫与不解的虚弱神念，在圣所内无声地回荡。
“胜利……一个如此纯粹、高阶的神性概念，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在凡人的灵魂中诞生？”
祂无法理解。
在他曾经那古老的，传承自上古时代的认知体系中，神明生来就是神明。
而凡人终其一生，都只是凡人。
凡人可以获得神明的恩赐，可以成为神明信众，甚至可以成为执掌部分神力的圣徒。
但是凡人绝对不可能，依靠自身的意志，去点燃神火，去聚集神格，去成为……一位，全新的神明。
这已经彻底超出了，祂的理解范围。
就例如亚瑟的出现，是一个神明都无法理解的异数。
而现在，索拉雅的诞生是第二个。
这让他第一次，对自己所代表的神权世界，产生了最根本的，动摇灵魂的怀疑。
祂开始不受控制，在自己的神海之中，回放着从一开始，就充满了荒诞与诡异的战争。
祂想起了自己的盟友，天空之怒那一声撕裂天地的灭世飓风。
是如何被一群凡人法师，用祂闻所未闻的，充满了秩序与逻辑之美的巨大仪器，轻易地瓦解掉的。
蛮横的力量，败给了精妙的智慧。
随后又想起了，自己的另一位盟友不屈战魂，就是在诸神黄昏中，都未曾屈膝的、纯粹的战争之神。
是如何被一位凡人女骑士，用一种乎于羞辱的，充满了灵性与技巧的方式，在他自己最引以为傲的荣耀对决中，被击败、折服的。
绝对的武勇，败给了超凡的技巧。
而现在，就连他最后的底牌，以散播绝望而闻名，最诡异的终末的叹息。
也同样被对方阵营中，那位曾经的凡人女骑士，如今刚刚诞生，代表着希望的胜利女神。
以一种更加彻底的，法则方面的碾压、毁灭、净化。
极致的绝望，失败给了更加耀眼的希望。
力量、荣耀、绝望……
祂尽全力依仗的，一切属于旧时代的神权与法则，在这北境新神，他所代表的那个新时代面前，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雄狮之灵那数千年高傲的神心，在这一刻终于，伴随着一阵阵，不为人知的咔嚓声出现，彻底崩溃了。
祂所有的底牌，都已尽出。
但是所有的布置，都已溃败。
而祂本身就是因为千年沉眠，而变得虚弱的神力，更是在这一次不惜耗费资源、本源的祈求中消耗殆尽。
他输了，而且输的十分彻底。
输得一败涂地，输得体无完肤，输得连一丝一毫的，可翻盘的希望，都看不到了。
就在祂那古老的神魂之上，即将被自我情绪所影响，所毁灭的时候。
圣所的大门，被猛地推开。
国王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他那张还算英俊的脸，此刻已经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得不成样子。
“吾神！我伟大的守护神！”
他扑倒在雄狮石像的脚下，用一种近乎于破音的，凄厉的声音，哭喊着。
“你看到了吗？那个女人！那个叛逆的骑士……她也变成了神？！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我们还有希望吗？您一定……一定还有其他办法，对不对？”
“您是庇佑我们王国千年的真神啊！您一定还有更强大的朋友，还有更强大的神术，对不对？！”
他像一个溺水之人，疯狂地想要寻找，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然而这一次，回应他的不再是神明的怒吼与承诺。
相反，大厅之内寂静、沉默，没有一丝一毫的回应。
雄狮之灵那巨大的光之虚影，只是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之中。
祂对曾经燃烧着金色神火的瞳孔，此刻已经黯淡淡的，如同两颗冰冷的星辰。
祂在上方用充满了悲伤与悲哀的眼神，俯视着这脚下，还在做着最后挣扎，可怜的凡人君王。
“办法？”
许久之后，他那古老而虚弱的声音，才缓缓响起。
“我们已经，没有办法了。”
“朋友？盟友？”
祂发出了一声，充满了自嘲的苦笑。
“我们最强大的盟友，已经被我们的亲手送上了绝路，而现在，他们都已经失败了。”
“至于神术？”
祂的笑声，变得更加悲凉，
“你直到现在还没有看明白吗？凡人的君王，我们的神术，在那新神的法则面前，是过时的、毫无意义的。”
听到了雄狮之灵的回复，国王彻底呆住了。
他无法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最后的希望，他唯一的信任，他王国的守护神，居然……亲口，承认了失败？
“不……不可能……”
他疯狂地摇着头，继续吼叫道。
“你是古神！你是真神！他亚瑟，不过是一个成功的后辈，你怎么可能会输？！”
“后辈？”
雄狮之灵那虚弱的声音中，第一次浮现出对国王的，也是对自己的深深鄙夷。
“是我们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我们一直都将他，视作一个与我类似的，刚刚诞生得比较晚的神明。”
“因此我们用那套，多次被时代所淘汰的，古老的战争与荣耀的观念，去试探他挑战他。”
“但我们从未真正地，去理解过他。”
“他根本上，就不是一个新神。”
“他是一种全新的，我们闻所未闻的，更高层次的存在。”
“他所代表的，也不是一个新的神权。”
“而是一个全新的，即将彻底取代我们所有神明的时代。”
“而你，我愚蠢的后裔。”
古神那黯淡无光的眼神，终于看向了国王的身上。
“是你，是你那份过度的贪婪与狂妄，亲手将我，将整个王国，都推上了断头台。”
“不是……不是我……是你，是你告诉我，你也是神明，是你给了我勇气！是你……”
国王语无伦次地吼叫着，试图辩解。
但雄狮之灵已经不再想听了。
他那巨大的光之虚影，开始了变得越来越淡，越来越透明。
“结束了。”
祂发出了一声叹息，仿佛横跨了千年的时光，充满了无尽的忧愁与落寞的最后叹息。
“他甚至都不需要，再来攻打这座城市了。”
“因为他已经在无数人的心中，赢得了这场神圣的战争。”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那尊代表千年王国守护神的，巨大的金色雄狮虚影。
终于，如同一道梦幻泡影般，彻底的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只留下一点点金色的光粒，在空中缓慢地坠落。
最终，归于虚无。
矗立在圣所中央的雄狮石像，其目光中那两团，燃烧了千年的神圣圣尊，也突然变得平凡了起来。
“咔嚓——”
仿佛是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从石像的内部传了出来。
紧接着，一道细密的裂痕，从石像的眼角，缓缓地向下蔓延。
一缕石质的粉尘，如同神的眼泪，从裂痕中无声地滑落。
古神，并未死去。
但祂的意志，祂的骄傲，祂作为一尊神明，所存在的意义。
在这一刻，已经被彻底地粉碎了。
祂选择了自我放逐，退出了这场早已分出胜负的历史舞台。
国王呆呆地看着眼前，神祇落幕的一幕。
他伸出手，似乎想要去抓住那些，正在消散的金色光点。
但最终，却只抓住了一片冰冷的空气。
他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希望，彻底破灭了。
无边的绝望，如同最寒冷的，来自九幽之下的黑暗潮水，在这一刻，将他彻底地淹没。
索拉雅那璀璨的，充满了胜利与希望的金色领域，将绝望暗影的最后一片灰色，都从大地彻底净化之时。
在王都城下，持续了数日，令人心惊胆战的神之擂台，终于落下了帷幕。
三场对决，三场完败。
旧神联盟，以一种近乎于被公开处刑的，充满了羞辱意味的方式，被彻底地击溃了。
王都城墙上方，那面代表着王室荣耀的金色雄狮旗，在失去了神力庇佑之后，无精打采的在萧瑟寒风中，无力地垂落。
城内死一般的寂静，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信仰崩塌后的，空洞的茫然与对未知的巨大恐惧。
他们的守护神失败了。
最后的希望，也随之一起破灭了。
而在北境大军的营地仪式，则是与城内不同的崇拜。
士兵们的士气，已经从近战胜利的狂热，升华为了一种，对他们的君主、以及新晋诞生的胜利女神的崇拜与尊敬。
他们看向天空的眼神，充满了坚定不移的崇拜。
这一场战争，已经到了尾声，很快便要结束了。
高天之上，晨光号之内。
亚瑟静静地俯视着脚下这座，失去了所有抵抗意志的千年古都。
他能清晰的感应到，那尊龟缩在王宫圣所之内，名为雄狮之灵的古神。
其神力波动，已经衰弱到了，类似风中残烛的境地。
祂的骄傲，已经被彻底粉碎。
祂的意志，已经被彻底击溃了。
祂已经是一头，被拔掉了獠牙与利爪的，等待着最后审判的老病之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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