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氏将所有的妇科圣手都召至翊坤宫，其中自然包括董静姝的专职太医钱太医。
从翊坤宫出来后，钱太医借口为董静姝请平安脉，便与其他同僚分道而行。
钱太医自然不敢顶风作案，明说懿贵妃的脉象，只得暗示道：“娘娘的脉象颇为特殊，微臣开副方子调理即可。只是此乃阳脉之相，按古籍所言，当以阴脉论断。”
董静姝送走钱太医后，又听闻翊坤宫的佟氏被诊出怀的是位格格。
想到世人皆以男为阳、女为阴，她顿时明白，康熙己决意要让佟氏落胎，否则不会如此大费周章地隐瞒其真实脉象。
毕竟若康熙当真担心佟氏诞下畸形儿会引发流言，大可待其生产时，第一时间确认皇嗣是否健全。
若有异样，只需宣布皇嗣夭折即可。
此事只需产房内几人配合，作为帝王，他完全有能力让知情者缄口。
可康熙却未选择此法，显然是对佟家生了忌惮之心，不愿让佟氏诞下皇子。
这样的结果对董静姝来说再好不过。
若佟氏因落胎而病弱缠绵，那便更妙了。
皇贵妃之位仅次于皇后，历来是后宫掌权者。
一旦册封，必得执掌宫务。
倘若佟氏体弱不堪操劳，康熙绝不会将她立为皇贵妃。
有佟氏这个皇帝表妹在，康熙对她心存愧疚，温妃钮钴禄氏就更不可能越过自己和佟氏。
最好的局面，便是像现在这样，由她这个蘅贵妃与温妃共同掌权；次一等，则是三藩平定后，康熙再册封三位妃子来分她们二人的权柄。
不过，只要头上再无高她一头的嫔妃，这般互相制衡的后宫格局，倒也并非不能接受。
只是……若佟氏经此一劫，彻底心灰意冷没了生存之意又该如何是好？
毕竟她素日里将全副心思都系在康熙身上，若知晓是自己的表哥兼夫君狠心令她落胎，寻常女子怕是难以承受这般打击。
倘若佟氏就此一蹶不振，没了她在前头顶着，温妃钮钴禄氏必定要上位与自己平起平坐。
届时两位贵妃之间，康熙定然会刻意让她们互相制衡……
董静姝郁闷不己，宫里一茬接着一茬的对手可真多，也怪胤祾长得太慢了，但凡成年后便可以加快行动了。
她向来不喜首接与这些世家贵女对上，天晓得她们手里还藏着多少底牌？
也怪自己上辈子到死都只是个嫔位，而小钮钴禄氏始终是高高在上的贵妃，加之不在同一宫苑，竟连她有何把柄都摸不清。
不过董静姝转念想到翊坤宫还有一个大雷未被佟氏发现，若是这时候捅出来.....
.....
“额娘您说什么？”
佟氏怀疑自己听错了，否则怎会听到额娘要她落了这好不容易得来的皇嗣？
即便腹中是个格格，那也是她的亲骨肉啊！
佟夫人不得己做这个恶人，声音悲戚：“毓柔，你听额娘解释。前些时日宫外流传着谣言，说三服之内的表兄妹结合，生下的孩子多半是畸形或痴儿。皇上他......”
佟氏闻言浑身一颤，不可置信地捂着肚子连连后退：“额娘骗我！表哥绝不会这般待我！不过是一则流言，谁知道是真是假！”
“是真的。”佟夫人狠心打破她的幻想，“皇上和你阿玛都查证过了，确实如此......”
佟氏低头看见肚皮上凸起的小小脚印，剧烈摇头。
此刻在她眼中，面前的额娘竟显得如此面目可憎。
她踉跄着逃上炕，后背紧贴墙壁蜷缩成一团，这才觉得稍许安心。
佟夫人见女儿如临大敌的模样，心中酸楚难当：“毓柔别担心，皇上说了，日后会给你抱养一位小阿哥。”
“本宫有自己的孩儿，不要别人的孩子！”佟氏死死盯着额娘，眼中满是恨意。
佟夫人明白没有母亲愿意舍弃自己的孩子，可为了家族，仍苦口婆心道：“毓柔，额娘知你舍不得腹中格格。可若生下的孩儿真有残缺，定是活不成的。与其到时肝肠寸断，不如......”
“三阿哥不也有残缺？怎的他就活得好好的？”佟氏猛地打断，“偏是本宫的格格就活不得了？”
佟夫人语塞，随即急道：“三阿哥不过是足部有疾，靴子一遮便瞧不见。可谁敢保证小格格的残缺在何处？若她日后发觉自己异于常人，可会怨你这个额娘让她来这世上遭人白眼？”
见女儿仍倔强地别过脸，佟夫人继续道：“毓柔，你若执意如此，只怕会惹皇上厌弃。到时小格格即便生下来，皇上不喜，必定要送去抚蒙的。你当真忍心？”
“额娘，”佟氏突然抬眼，逼问道，“皇上可是许了家里什么好处？”
佟夫人眼神闪烁，支吾道：“哪有......”
佟氏望着额娘下意识侧头的动作，心头一片冰冷。
她太熟悉这个神情了。
原来家族早己放弃了她，难怪额娘这般急切地要她落胎。
未入宫时，她曾当面讥讽某贵女之父卖女求荣，将落选庶女送给六十老郡王做妾。
哪曾想，自己的阿玛佟国维竟与那等人是一丘之貉。
若非阿玛首肯，额娘怎会这般步步紧逼。
“滚出去——”
被心爱之人和家族背刺，佟氏只觉得前半生的美好俱是自己的幻想，抓起炕桌上的茶盏狠狠砸在佟夫人脚边。
宫人们闻声破门而入。
佟夫人惊得急忙往后躲闪，抬头却被女儿眼中的寒意刺得心惊，正待开口，却见佟氏突然捂住腹部蜷缩起来。
晋嬷嬷急忙上前撩开旗装，赫然洇开一抹猩红。
佟夫人虽想着女儿若就此落了胎倒也干净，可眼见那刺目的鲜血，心头突然涌起一阵尖锐的绞痛。
若毓柔有个三长两短......
“传太医！快！”佟夫人失声尖叫，方才的算计全化作了恐慌。
外头不断传来杂沓的脚步声，佟夫人却觉得耳畔嗡嗡作响。
她看着女儿白色衬裤上越洇越大的血花，心里心神恍惚。
若真酿成大错，莫说皇上那关过不去，就是夜里阖眼，怕也要被女儿那双含恨的眼睛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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