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前门大栅栏的广和楼是京城人看戏品茶的重要场所。
霍公子与贾公子便是在这里相识的。
两人都偏爱在大堂听戏品茶，每次来都坐在固定的位置，一来二去，就成了互相点评戏曲的知音。
对于这些既无科举之才，又无荫庇入仕之能，家中却又不缺银钱的公子哥来说，作为家中非掌事的闲散子弟，每日到茶馆闲谈人生倒也是一种消遣。
只是这几日连绵阴雨，霍公子始终没见到贾公子的身影。
身边少了这个能互相辩驳的伙伴，连茶都喝得没滋没味。
偏生两人只是萍水相逢，虽交换了姓名，却未曾告知住址，他也只能独自饮茶。
这日雨后初晴，就在霍公子几乎要放弃希望时，那个熟悉的身影竟又出现在了茶馆。
“贾兄，好久不见。”霍公子惊喜地迎上前去。
贾公子神情萎靡地走到座位前，勉强拱手道：“霍兄，好久不见。”
霍公子见他面色不佳，虽知萍水相逢不该过问私事，却还是忍不住关切：“贾兄这几日不曾出来消遣，可是家中有事？”
贾公子闻言，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骤变，竟猛地捂住嘴，一阵反胃作呕。
他连忙灌下一盅茶，才勉强压下那股不适。
霍公子见他反应如此激烈，心知自己唐突，歉然道：“是我冒昧了。”
贾公子摆摆手，示意与他无关：“说来惭愧，此事实在难以启齿……”
他犹豫片刻，还是压低声音道，“本不该背后议论他人，但霍兄可还记得，我曾听你提起，令妹与表兄定了亲？”
霍公子神色一凛。
难道表兄那边有什么不妥？
可转念一想，自己从未透露过表兄的身份。
京城姓霍的商户不少，贾公子怎会特意查到自己头上？
他正色道：“贾兄但说无妨。”
贾公子回想起那日的场景，仍是一阵不适，低声道：“前几日我去长辈家祝寿，正巧赶上他家儿媳生产，本该是双喜临门的好事，可主家却不见半点喜色。”
他见霍公子面露疑惑，苦笑着解释：“说来惭愧，我家与那户人家表面和气，实则积怨己久。我总觉得其中必有蹊跷，便想探查一二……我本打算重金收买产婆，谁知我的人刚到，就撞见有人要对产婆灭口。”
此时，邻桌的茶客也被这神秘的气氛吸引，不知不觉围拢过来。
贾公子见这么多人都被吸引了过来，也不再压低声音，“那产婆似乎早有预感，惊慌失措间竟脱口而出——那对夫妻这次生了个怪胎，孩子胸口正中间......长着第三条胳膊！
那产婆说完就带着全家连夜逃出京城，连家当都不要了！”
“胡说八道！”霍公子第一个表示不信，“人怎会平白多出条胳膊？你莫不是被那产婆骗了？”
周围茶客也纷纷摇头，有人嗤笑道：“贾公子，您这故事编得也太离奇了！”
其他人也觉得贾公子在说谎，唏嘘一片。
贾公子见众人不信，急了：“那产婆还说，这对表兄妹夫妻的前三胎虽然没有这一胎骇人，但也有不一样的问题。第一胎是个儿子，看似正常，可长到两三岁仍是个痴儿，连话都不会说，整日只会流口水咿呀乱叫。”
虽然人们把贾公子的话当成故事听，但却没有人走开，茶馆里渐渐安静下来。
“第二胎是个姑娘，”贾公子不自觉地搓了搓手臂，“脑袋大得吓人，浑身青筋暴起，活像个......”他咽了口唾沫，没敢说下去。
“至于第三胎，”贾公子的声音越发洪亮，“说是个儿子也不对，说是个姑娘也不对，明明样貌端正，可下身竟......竟没有男女之相！”
“后生，你这故事编得比天桥说书的还精彩！”有个茶客拍桌大笑，引得众人哄笑。
贾公子涨红了脸：“就知道你们不信！”
他猛地灌了口茶，揭短道，“那户人家在孩子洗三前就对外宣称夭折了，连灵堂都没设。我带着下人一起跟着去乱葬岗......”
“什么？你竟去掘人坟茔？”被抢了生意的说书人惊得大叫。
“胡闹！”“造孽啊！”茶客们纷纷斥责。
贾公子讪讪地辩解道：“他们首接把孩子扔在乱葬岗！这等阴邪之地，亡魂如何超生？我虽惊扰了尸身，可后来另寻了风水宝地好生安葬了！”
他掏出帕子擦汗，“那孩子......当真长着三条胳膊......”
话音刚落，茶馆里突然静得可怕。
霍公子对贾公子的行为不置可否，“贾兄，你这空口无凭的，为兄不敢相信啊。除非你告诉我们到底是哪户人家。”
其余人也应和道，“就是就是，怕不是你胡诌出来的消息在这消遣我们吧？”
贾公子急得面红耳赤，猛地一拍桌子：“我贾某人对天发誓！就是住在崇文门外那处经营茶叶布匹的卞家！前几日卞老爷做寿，他们府上少奶奶临盆，这事总做不得假吧？”
那位参加过寿宴的老者突然“咦”了一声：“这么一说......当日卞老爷确实强颜欢笑......”
他眯起眼睛打量着贾公子，“过老朽在寿宴上怎未见过这位公子？”
贾公子神色一僵，急忙摆手：“这个......在下是哪家的不重要。诸位不妨回想一下，卞家少奶奶西胎俱夭折了，这事在京城也不是什么秘密......”
不熟悉卞家的人向周围的人打听后，发现确是如此，有人疑惑道，“就算小儿易夭折，也不可能西胎皆夭折了吧？恐怕是里面如贾公子所言，小儿见不得人，为了不让家族颜面尽失，这才狠心.....”
此言一出，茶馆里顿时响起一片哗然。
“真有人会如此心狠手辣？”
“这有什么，生而有异之人，世间本就容不下他们，还不如趁未养出感情前，就处理了，这样还能再次去投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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