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南街，春熙茶楼。
这日春光正好，檐下垂挂的风铃随风轻响，茶楼内人声鼎沸，却不显嘈杂，反而带着几分烟火气。
二楼雅间，窗外桃花开得正盛，一枝斜斜探入窗棂，几瓣花瓣落入茶盏中。
林嘉仪坐在窗旁，一身杏色素衣，眉目温婉，手中执着茶盏，眼底带着笑意。
她今日心情极好，眉眼间都染着淡淡的春意。
对面的男子，一袭月青色游袍，衣摆暗纹低调而雅致，腰间白玉佩随着动作轻轻作响。
他抬手，温声替她续了一盏热茶，动作温和而自然，仿佛早己习惯了这般相处。
“林姑娘，方才那题诗，你可是输了。”
他嘴角微微扬起，带着几分懒散笑意，声音低缓带着一丝调侃：“输了，可得认账。”
林嘉仪手中执着茶盏，轻轻一晃，茶水泛起细微波澜。
她抬眸望着他，眼底带着几分笑意，唇角微扬，柔声道：“自然认账。输了便输，诗才不敌，甘拜下风。”
话虽谦逊，眉眼间却带着一分风趣与从容，不见半点扭捏。
她说着，手指在袖间微微一动，从衣袖中取出一方香囊。
香囊绣工细腻，杏花暗纹淡淡，香气馥郁而不俗，是她亲手所制。
“既然输了，自该赔礼。”
她笑意温婉，坦然将香囊递了过去：“小物不成敬意，权当赔罪。”
男子一愣，接过香囊，指腹微微着绣纹，掌心里残留着她指尖的温度，还有那缕若有若无的幽香。
他眼底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却仍语气温和：“林姑娘倒是爽快，果然名不虚传。”
林嘉仪不急不缓地轻啜一口茶，眉眼间尽是落落大方。
先前那场对诗，原是男子故意起的头，笑说无聊，便对上一句：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林嘉仪接得极快，声音柔柔的，却带着几分清雅：
“试问江潮与海水，何似君情与妾心。”
男子挑眉，眼带笑意，心底暗赞她诗心玲珑。
随后又是一句：
“桃花尽日随流水，洞在清溪何处边。”
林嘉仪眼波流转，毫不迟疑：
“几度白衣随月去，长留青鬓在山前。”
男子本是随意一试，却没想到她诗才如此不俗，不由笑道：“好一句‘长留青鬓在山前’，倒叫我输了气势。”
林嘉仪不争不抢，只是微微一笑，淡然道：“不过是闲时翻了几页旧诗，未敢托大。”
那笑意清浅，不带半分张扬，却偏叫人移不开眼。
男子握着香囊，低低一笑，语气带了几分揶揄：“既然林姑娘这般雅致，输了也输得坦然，倒是我占了便宜。”
林嘉仪浅笑，眼神却平澹如水，轻轻道：“赌局之事，重在心意，何必拘泥输赢？”
两人一来一往，虽是初识，却仿佛多年旧友，谈笑间自有一番从容雅趣。
窗外桃花落，风吹过，茶香袅袅，隔世般的宁静与风雅，尽数落在这一室光影之间。
忽然，隔壁雅间传来几道低低的议论声，似怕被人听见，声音刻意压低，带着掩不住的激动与几分隐秘的兴奋。
“你们听说了没？肃王殿下，这次一回来，便接手了一支新军。”
“可不止是接手那么简单！那支新军，听说是陛下亲自下旨，让肃王殿下暗中整顿的。表面说是练兵，实则是借机动手，抗衡皇后娘家的势力呢！”
“皇后哥哥这些年在朝中独揽兵权，手握重兵，连皇上都有所忌惮……如今肃王突然带兵，只怕这朝局，又要变天了。”
“哎，这可真是场硬仗呐——肃王殿下平日里不问政事，京中谁人不知他那逍遥性子？这次突然搅入漩涡，只怕风浪不小。”
几人说得低，却因风声流转，夹杂着茶香，字字句句清晰地传入林嘉仪耳中。
她正举杯的手指微微一顿，眸光动了动，耳畔清风拂过，拂起她鬓侧细碎发丝。
她没有立刻回应，只是微微侧耳，安静听着，神情不显波澜，唯有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她放下茶盏，笑意盈盈，语气柔缓中带着一丝调侃：“最近京中关于肃王的传闻，倒是闹得沸沸扬扬。”
她抬眸看向对面的男子，眉眼温润，带着几分好奇：“公子怎么看？”
男子微微一笑，似乎对这突如其来的话题毫不意外，笑意含深意，温声问道：
“林姑娘对肃王，也感兴趣？”
林嘉仪闻言，轻轻掩唇一笑，神情落落大方，毫不避讳：
“哪里算得上感兴趣？不过是街头巷尾人尽皆知的风头人物，旁人议论得热闹，听听也无妨。”
她声音温温淡淡，却带着点藏不住的玩笑意味：“哪有姑娘会对那位肃王不生好奇呢？毕竟是当今陛下的亲弟弟，自幼声名在外，模样又生得极好，如今更接掌兵权，自然叫人侧目。”
她眼底带笑，眸光清透：“不过嘛，这位肃王，性子如何，旁人哪里看得透？素来闲散惯了，这回忽然插手军务，到底是福是祸，还真难说。”
话落，她抬手又饮了一口茶，唇边带着淡淡的凉薄笑意，仿佛只是在随口闲谈。
而男子闻言，指尖轻轻转着茶盏，眼底的笑意却一点点加深，眸色幽深得像是夜色里沉下的江水。
他似笑非笑地看她，语气低沉带着几分调侃：
“哦？在林姑娘看来，这位肃王殿下……也许是个祸患？”
林嘉仪不疑有他，只当是男子随口调侃，仍是神色从容，眼波温柔而沉静。
她轻轻放下茶盏，语气笃定又平淡：“也不算祸患，只是——”
她顿了顿，眼眸低垂，语气忽而透着一分难得的清醒与冷静：
“手握兵权，从来不是小事。权力易生贪婪，人心易动浮沉。再如何清贵的人，一旦入了这潭水，便再也难全身而退。”
她话音落下，空气中仿佛都凝了一瞬，窗外风吹桃花落，落花点点，像是也随她的语气一同沉了下来。
男子静静凝视着她，唇角微勾，眉眼间的温和笑意中，多了几分意味难明的深意。
“林姑娘倒是看得通透。”他低声笑道，嗓音低沉得带着暗涌，“如此看来，若这位肃王真是那般心机深沉的人，姑娘可要当心，莫要被他蒙了心。”
林嘉仪轻笑，眸中水光潋滟，声音柔柔淡淡：“我与他本就无甚相干，只是江湖过客，何来蒙心一说？”
她的语气温和，眉目间却带着那份从容淡然的疏离，让人不由心头微动。
男子低低一笑，拈起那方香囊细细，眼底波澜深沉。
而她仍不知，对面这位温雅儒生，正是她口中的“肃王殿下”，也不知，她这番旁观者的冷静旁观，竟己勾起了那位“祸患”殿下的满心兴味。
风拂过檐下，几枝落花跌落案上。
这位姑娘，说得倒是分外通透。
他垂眸，淡淡笑了一声，声音低得几不可闻：
“林姑娘倒真是……有趣极了。”
窗外春风拂面，桃花悄然落下。
而茶盏中的暗涌，尚未显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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