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一个妩媚慵懒却又暗藏刀锋的女声如同毒花吐蕊，“稳固皇权？削将门之权？呵呵…说得可真冠冕堂皇呢。”
“将军府的高老太爷和高二爷，是怎么在短短半年内相继意外去世的？一个中埋伏，一个急症…”
“啧啧，那马鞍的皮带，那碗安神的参汤…当真就那般巧合？”声音带着一丝玩味的轻笑响起，“铲除异己，不留后患，才是那龙椅上的人…真正的心思吧？”
这轻飘飘的话语，却像重锤般砸在高靖辰心头。
覆面下，他粗重的呼吸骤然停滞了一瞬，紧握的拳头猛地收紧，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咔的一声轻响，惨白得毫无血色，那压抑的愤怒几乎要冲破躯壳。
父叔的死原来并非意外！
一阵剧烈的仿佛要将肺腑都咳出来的老男人声音，“咳…咳咳！镇北军…三万儿郎…冤啊！”
声音里带着垂死的挣扎与无边的恨意，“什么北狄奇袭…咳…是…是有人把布防图…粮草路线…”
“咳…提前卖给了…给了狄狗！那个吃里扒外的…内奸…就在…就在中军帐内…”他断断续续地揭露，“姓陈的…监军…他…他是宫里…安插的…眼线…咳咳咳…”
这咳血般的控诉，如同重锤击打在战鼓上，让整个阴谋的血腥味浓烈得令人窒息。
出卖！背叛！三万忠魂竟死于自己人的阴谋！
余栖窈感到一阵眩晕，眼前的奢华大厅仿佛扭曲成了尸横遍野的战场，那浓重的血腥味几乎让她窒息。
突然一个清脆如银铃与年龄极端不符的冷漠，甚至一丝嬉笑意味的童声响起：“所以呀，皇帝点头，大官儿们出主意，将军们当打手，宫里的公公们递刀子，军中的坏蛋卖消息…”
“大家齐心协力，用好多好多的假话和坏心思，织成一张好大好大的网。”
“然后，噗嗤一声——” 孩童的声音模仿着利刃入肉的轻响，带着残忍的嬉笑，“网住了大老虎，也网死了好多好多无辜的小羊羔…”
“弄假成真，真好玩，好大一场戏呢！嘻嘻…”这童稚的声音用最天真的口吻道出了最黑暗最血腥的真相。
那一声模仿利刃入肉的噗嗤和最后轻快的嘻嘻，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带着一种非人的纯粹的恶毒。
奢华空旷的六层大厅，此刻仿佛化作了巨大的灵堂与审判场。
屏风后那些声音与动静的余波如同冤魂的冰冷吐息，还在空气中幽幽盘旋。
余栖窈被巨大的悲愤与恐惧攫住几乎窒息。
而高靖辰覆面下粗重压抑的呼吸如同濒死的困兽，紧握的拳头剧烈颤抖，指节惨白。
那积蓄了十八年的火山岩浆，己在他血脉中沸腾咆哮。
就在这死寂与压抑即将达到顶点的瞬间，高靖辰猛地抬起头，覆面黑洞洞的眼孔死死钉向那面巨大的屏风。
他的声音不再是之前的沉默压抑而是从喉咙深处挤压出来，带着一种砂砾摩擦般的嘶哑，每一个字都浸透了血与火的仇恨如同淬了冰的刀刃，狠狠劈向屏风后的虚无：“十八年前的债…血债累累，罄竹难书！那…半年前呢？！”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和滔天的质问，“我大哥，我弟弟！靖星！他奉旨巡边，为何会在落鹰峡遭遇匈奴精锐埋伏，力战而亡？！”
“是不是…是不是也和他们有关？！说！！”
这声饱含血泪的怒吼，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大厅，震得屏风上的金线似乎都在嗡鸣。
余栖窈惊骇地侧目望去，只见高靖辰的身体绷紧如一张拉满的硬弓，覆面下喷出的气息灼热得仿佛能点燃空气，那压抑了许久的恨意终于找到了一个具体的出口喷薄欲出。
屏风后，出现了片刻诡异的沉寂。
仿佛那些无形的控诉者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指向更近血腥的质问所震动。
紧接着，回应他的是，那个尖细阴柔的太监声，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甚至有些幸灾乐祸的腔调，伴随着衣料悉悉索索的滑腻声响：“哎哟喂…高将军这是问到了点子上。令弟高靖星少将军…”
“啧啧，那可是少年英才，用兵如神，在北境声望日隆啊…”
“比起当年的老侯爷，只怕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呢…宫里的大人们瞧着，心里头能踏实么？”
紧接着那个中气十足沉稳官威的男声无缝衔接，语气依旧冷静，却透着一股森然的杀意，踱步声嗒嗒地响起，每一步都踩在人心上：“功高震主，其祸一也；子承父志，其祸二也；”
“且…锋芒毕露，不知收敛。落鹰峡之局，不过是旧事重演罢了。兵部某位大人，无意间将少将军轻车简从、秘密勘察地形的路线，透露给了恰好需要军功的某些人。”
“狄人？哼，不过是借刀杀人的那把刀而己。”
“咳咳…咳！” 那咳血般的老男人声音剧烈地响起，伴随着捶打胸口的闷响，充满了悲愤与绝望：“少将军…他…他察觉了军中有鬼！他…他在查！”
“查当年出卖镇北军的内奸余党！他快摸到线头了！所以…所以他们才要在他羽翼未丰时…下死手啊！”
“落鹰峡…那埋伏…是内外勾结…是…是灭口！咳咳咳…！”
最后，那清脆童声再次响起，蹦跳的啪嗒声和拍打屏风的啪啪声格外清晰，带着一种残忍的天真和总结般的嘲弄：“嘻嘻…对呀对呀！小老虎长大了，比老老虎还厉害，还想去抓以前那些‘玩游戏’的大人，这怎么行呢？”
“当然要趁他还没长成最厉害的大老虎之前，再玩一次网住老虎的游戏啦！还是老办法，有人递消息，外面的人动刀子…”
“噗嗤！嘻嘻…这次可干净利落多了呢！”
当那声模仿利刃入肉的孩童轻快的戏谑的声音再次钻入耳膜，高靖辰脑中那根紧绷了十八年、又在死讯传来时几乎断裂的弦，彻底崩断了！
“呃啊——！！！”一声非人的混合着极致痛苦与滔天恨意的低吼从覆面下爆发出来！
那不是哭喊，而是灵魂被生生撕裂的咆哮！
他猛地一拳砸向身旁一根沉重的蟠龙金柱！
嘭！！！
一声沉闷至极的巨响！
坚硬的实木柱子竟被他饱含内力的一拳砸得木屑纷飞，深深凹陷下去一个拳印！
蛛网般的裂痕瞬间蔓延开来！整个大厅仿佛都随之震颤！
覆面下，粗重的喘息变成了灼热的气流嘶鸣，全身骨骼都在巨大的悲愤下发出不堪重负的闷声。
大哥的死，他就己有几分怀疑，但是并未有确凿的证据。知道自己得双胞胎哥哥高靖辰，冒用了自己得身份踏进落鹰峡的那一刻，他浑身的血都凝固了。
那个十八年为了自己留守京城的高靖辰，他的双胞胎哥哥，为了他的秘密，为了他的能活下来，毅然选择了替他赴死！
那张年轻与他相似的脸庞在眼前碎裂，被落鹰峡的鲜血染红！
父亲、叔父、大哥，还有同胞的兄弟，以及三万镇北军英魂的哭嚎，在他心里化作焚尽一切的业火！
余栖窈被这突如其来的狂暴力量震得踉跄后退一步，脸色煞白如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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