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玄钰踌躇半晌，才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营帐。
在掀开帘子的那一刻，一把闪烁着寒光的剑横在了他面前。
“在门口鬼鬼祟祟的，想干嘛？”
疏林皱着眉头，目光紧紧地盯着他。
萧玄钰伸出两根手指，夹住了那锐利的刀锋，夹着刀往前推，又朝前走了几步。
他的身影逐渐从阴影中显现，面容在昏暗的光线中逐渐清晰。
疏林眉头一皱，立即收回了手中的剑，“五殿下，怎么是你。”
沈二小姐不是说，旁人不会进这个营帐的吗？
听见这声“五殿下”，床上的陆宣浑身僵硬，仿佛连呼吸都停滞了。
周围的空气在这一刻凝固。
过了许久，陆宣艰难开口，“疏林，你先出去。”
萧玄钰一步步走近，只觉得每一步都踏在棉花上。他小心翼翼地朝那个方向看去，却始终不敢与那人的目光相接。
“陆宣，……”
陆宣，你还好吗？
可景王自尽，王府被抄，他又被通缉。
如此近况，又怎么可能好。
在他面前素来首言首语的五殿下，此刻竟是挑拣起说辞来。
“我……对不起。”
陆宣摇摇头，面色显得异常沉静，然而那捏着被子的手却在颤抖，“五殿下，这一切与你并无瓜葛，不必向我道歉。”
一切好似都回到了原点，回到了两人初识的那天。
半大的白衣少年郑重地朝他行了礼，面上带着客套疏离的笑，轻声唤他，“五殿下。”
被这声客套的五殿下一挡，萧玄钰在榻前止步，喉结艰难的滑动，“我会查清真相，还你父王一个公道。”
陆宣眉眼微顿，随后他的嘴角上扬，面上浮现了极为讽刺的笑容。
“然后呢？”他这般问。
他的态度显得有些咄咄逼人，仿佛硬要逼迫对方现下给出一个完整的答案。
萧玄钰的嘴唇微微张开，但最终只是化作了一声沉重的叹息。
是啊，就算讨回了公道，然后呢？
人都死了，纵使讨到了公道又能如何？景王还能因为这份公道而复活吗？
陆宣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翻涌的情绪，可目光落在那张无比熟悉的面孔上，这些天发生的事就像是潮水般涌来，势要将他淹没。
他紧紧咬住下唇，肩膀开始止不住地颤抖，那些压抑了多日的情绪如同找到了出口的洪水，再也无法控制。
“没有然后，”男子悲痛欲绝的低吼，“萧玄钰，待证实我父王是冤枉的，整个皇室都是我的仇人。”
见他满眼恨意的模样，萧玄钰又向床榻靠近了几步。
“我知道。”他说。
床头的盘子被陆宣扫落在地，碎片西散开来。
陆宣看着地上的狼藉，苦笑，“你知道，你一个自幼受宠的皇子知道什么。”
自幼受宠的皇子，又怎会知道寄人篱下的世子活的有多少艰辛。
又怎会知道那个他夜夜梦回的地方，日日想见到的亲人，一夕之间尽数覆灭的恨？
疏林听见了盘子碎裂的声音，本能地向前迈出一步，准备闯进去。
然而，他还没碰到营帐，就被沈知愿拦下。
“让他们好好聊聊吧！这些天你家世子把所有情绪憋在心里，会出事的。”
人只有对着熟悉的面孔，才能肆意的宣泄情绪。
萧玄钰看着地上碎成几块的盘子，也没解释他并非是从小受宠。
“对不起，若景王是冤屈的，我父皇也会……”他的话语还未完全落下，陆宣像是突然之间爆发了。
“也会什么，”陆宣的脸色涨得通红，身体微微前倾，“萧玄钰，陛下是不会错的，所以错的只能是我父王。”
萧玄钰被他的突然爆发震住了，原本准备好的话语被硬生生地咽回了喉咙。
而陆宣的愤怒达到了顶峰，仿佛要将所有的压抑和不公都宣泄出来。
“皇家为何总是这样，明明我父王从未有过争夺皇位的意思，为何，为何就不肯放过我们。”
萧玄钰心里也不好受，迟疑半晌才在他榻前缓缓蹲下。
“陆宣，我不是一个是非不分的人，若真是父皇的错，我定会助你讨回公道。”
他极为认真地看着陆宣，给出了承诺。
陆宣眼眸微动，但没多久便勾起鄙夷地笑，“讨回公道？五皇子殿下准备如何替我讨回公道？我若是要杀尽你皇室中人，你可还要帮我。”
他就像个刺猬一样，句句带刺。
可萧玄钰非但不远离，反倒坐到了他身侧，“陆宣，你就别想着把我气走了，这招行不通的。”
男子往里挪了下，好离他远些。
陆宣嘴上仍然不肯罢休威胁道：“我是认真的，你最好离我远些，没准我下一秒就将你杀了，给我父王陪葬。”
他威胁的话刚说完，那穿着红衣的家伙就在他身侧躺了下来。
躺了下来？
他没听到自己说了什么吗？
陆宣推了他一把，但没推动，“萧玄钰，你下去，别耍无赖！”
数日未眠的某人不仅没吭声，反而闭上了眼，装没听见。
见他死皮赖脸的模样，陆宣气笑了，伸腿轻踢了他一脚。
“我都要杀你了，就不能离我远点？”
萧玄钰抱着胸又往里挪了点，仍是闭着眼没有睁开，“别吵，让我睡会儿。”
昼夜不分的赶路本就累的够呛，再加上又在琴川帮了小半天的忙，他眼皮沉的很，实在是不想动弹了。
躺下没几秒，萧玄钰便沉沉睡去。
陆宣拧眉，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萧玄钰？”
回应他的唯有萧玄钰均匀的呼吸声。
营帐内的灯光昏暗而摇曳，仿佛随时都会熄灭，在这微弱的光线中只有轮廓依稀可辨。
陆宣靠近了一些，这才注意到他眼底那浓重的乌青。
他这是多久没有好好睡觉了？
陆宣经过一番挣扎，轻轻叹了口气给人盖上了被子。
他动作缓慢地裹了一件厚实的外袍在身上，悄悄地掀开营帐的布帘。
营帐外的空气凉爽而清新，两道身影同时转过来看他。
“你们聊好了？”沈知愿看向他身后。
看来，那家伙是被她送进来的。
陆宣看了眼营帐，开口解释，“他睡了，这儿可还有多余的营帐？”
睡了？也是，这些天他累的够呛。
沈知愿点点头，心虚的扫了眼空着的几个营帐，“估计没有多余的营帐了，况且只有我这儿旁人不会随意进出。”
言下之意就是，你就乖乖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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