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荔枝回到了贺府。
老夫人房中的烛灯己然点亮，将整个院子映照得灯火通明。只是，时不时能听到院内的叹气声。
“全嬷嬷，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老夫人声音里满是忧虑。
一桌子的珍馐佳肴，老国公夫人却一口未动。满头的白发，此刻显得格外刺眼，那紧皱的眉头，仿佛在一日之间又添了几道沟壑。
“老大家那孩子，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们怎会不疼他呢？”老夫人喃喃自语。
全嬷嬷静静地在一旁听着，布菜的动作尽量放轻，仿佛这般，老夫人就能在不经意间吃上几口。
老大贺程自幼便游历西方山川河流，结识了不少名人谋士。只是，他心思虽深沉，想法却过于简单。
更让老夫人忧心的是，贺程太过轻信外人。旁的部落之人前来结交送礼，他竟看不出对方的企图，一心只想与外敌结盟。
可私下与外敌结盟，这与通敌叛国又有何异？
因着这事儿和这般想法，老国公不止一次将贺程打得半死。
贺氏百年家业，怎能因贺程而毁于一旦？以庶人身份结交外敌，本就无错，可身为庶人，又怎会有外敌主动结交？旁人之所以前来交往，不就是看中他是国公府的嫡子吗？
然而，贺程却始终不明白这个道理。
好在贺靖没有辜负众人的期望。
倘若贺靖能有所成就，将国公府之位传给他，也不算是对贺程的亏待。
这是自己，也是贺闲心甘情愿的想法。
“老夫人宽心，大爷那边，日后自会明白您的良苦用心。”全嬷嬷轻声安慰道。
“他们做了太多荒唐事，如今竟连给荔枝的东西都敢私吞！”若不是看在贺靖的面子上，老夫人真想撒手不管了。
“老夫人心疼大公子，也着实抬举了大爷他们一家。小小姐向来懂事，定不会怪罪您的。”
毕竟，送出去的东西本就属于国公府，小小姐即便心中有气，也不敢发作。
全嬷嬷正这般想着，见老夫人依旧一脸难受，刚想差人去问问小小姐是否归来，便见门外一个窈窕身影袅袅而入。
“祖母这是又耍小孩子脾气不吃饭啦？”贺荔枝依旧穿着出门时青色衣裳，双手提着提篮，将其放在桌上，示意全嬷嬷打开。
“还是祖母怪赛赛回来得晚，偷偷跟全嬷嬷骂赛赛呢。”贺荔枝双手抚上老夫人的肩膀，轻轻揉按起来。
老夫人紧皱的眉头，在看到贺荔枝的那一刻，舒展了几分。见她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忍不住哈哈一笑，只是笑声里，仍带着一丝叹息：“你这丫头啊，祖母哪里会骂赛赛，祖母疼赛赛还来不及呢，祖母今日，属实是担心你啊。”
“祖母担心我作甚？你不吃饭，倒惹得赛赛担心，现下还反咬我一口。今若是不吃下两碗饭，赛赛可不依。”贺荔枝俏皮地说道。
“好！好！”老夫人宠溺地笑着，将贺荔枝搭在她肩上的手拉下来，“只要赛赛开心，祖母就算是把今天的饭菜都吃光，也不在话下。”
只见贺荔枝亲自拿起汤碗，盛满汤，道：“吃光倒是不用了，免得夜里难消食，祖母还睡不着。这鸭子汤可是京上有名的厨子做的，您尝尝可喜欢？”
她光是等这汤熬制，就等了好些时候，不然也不会回来得这般巧，恰是用膳时分。
老夫人尝了一口，便知这是京上最负盛名的玉满楼的出品。
汤的香气温和，毫无腥味，汤料贵重且难寻，更重要的是，还得在店里等上好几个时辰才能买到。
刚买到便匆匆赶回来，难怪衣裳都还没来得及换，这孩子有心了。
想到此处，老国公夫人心中愈发愧疚。她本以为赛赛会来质问自己，或者首接心怀怨气不来见她，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如今这般场景。
“赛赛，今日……你可是见到你大哥了？”
贺荔枝己然入了族谱，在老夫人看来，她与贺靖等人自然是亲兄妹。
“见到了，大哥英姿勃发，潇洒得很。”贺荔枝神色平静，仿佛只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之事。
“你……可会怪祖母？”老夫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怪祖母自作主张，明知是魏姣等人偷换了她的物件，却依旧包庇了魏姣。
“祖母做事向来会留三分余地，赛赛理解。”贺荔枝放下汤碗，双眸如水中明月般看向老夫人，“只要祖母记住，无论何时，赛赛都以祖母为重，以贺府为重。但这其中，绝不包括大舅父一家。”
“赛赛可以为了祖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次，两次，但绝不会有第三次。”
老夫人微微一怔，随即眼中泛起欣慰的泪花。她紧紧握住贺荔枝的手，道：“你能有这般想法，祖母很是欣慰。今的处事，也让祖母十分放心。待魏府把白银等送回来，届时通通交由你处理。”
今日之事，老夫人早己打听清楚。用钱财换魏府顶梁柱的性命，实在是划算得很，魏府定不敢有异议。
至于魏姣那边，早晚也得让她来与赛赛道歉。
连这般贵重的东西都能从荔枝苑换走，想必从前赛赛也没少吃苦头。
只是从前她心软，不敢与自己提及罢了。
用完了晚膳，贺荔枝便将老夫人哄得心情舒畅，而后离去。
“老夫人，小小姐的打算，您可要拦着？”全嬷嬷适时地开口问道。
刚才的话语中，小小姐可是真没打算把贺程他们当成贺家人。
“她与她娘一样，你看我女儿，何时想过要害贺家？”
一句话，全嬷嬷便心领神会。
她将老夫人扶起，缓缓走向寝殿。
老夫人脸上的愁云似乎散去了一些，在寝帘放下的那一刻，她缓缓说道：“大爷他本性不坏，只是被一些旁门左道迷了心窍。若能给他点教训，让他迷途知返，那便再好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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