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大夫人遣人送来一张紫檀木摇椅。”
贺荔枝日夜守在雕琢台前，心无旁骛地雕琢着观音像。闻听此言，她缓缓抬起头来。
只见赵鑫己将摇椅抬至跟前。这椅子椅面以藤编为骨架，蜀锦为软褥，经纬交织间，隐隐透出云雷纹样，精致非凡。
椅足雕成螭首吞云之态，紧紧咬住底部楠木弧形滑轨。摇动之时，仿若见苍龙摆尾，却又始终局限于方寸之间，灵动而不失沉稳。
贺荔枝指尖轻触藤编椅面上的云雷纹，忽地轻笑一声：“魏氏倒是会投其所好。”
她屈指叩了叩楠木滑轨，"可惜，这椅子——滑轨暗藏三处凹槽，摇动时会产生细微震颤，久坐者必损经脉。"
这魏氏果然心机深沉，所送之物既非金银首饰，亦非珍稀食材，不过是一把看似实用的日常用品，说珍贵谈不上，也不至于看不起她贺荔枝。
“先放着吧，抬到书房去。”贺荔枝吩咐道。
“小姐既己知其中有诈，为何还要留下？”赵鑫满脸疑惑。
贺荔枝手持刻刀，在羊脂玉上划出一道道细若游丝的纹路，淡然道：“留着它，方能引出魏氏安插在府中的眼线。”
她略一思索，接着道，“明便放出风去，就说这摇椅是谢缘大师的隐秘之作，专治腰疾。”
这谢缘，乃是前世傅荣臻费尽周折寻来的雕塑师。
此人不仅擅长雕塑玉石，各类桌椅、书柜，乃至机关暗器，皆不在话下。
只是自他消失后，市面上流传的物件真真假假，难以分辨。
就如这把摇椅，旁人只会惊叹其巧夺天工，又怎会想到其中暗藏的危险？
“这般明目张胆地送来，魏氏并非愚钝之人。若要动手脚，断不会选在这件物品上。而且，舅舅定然知晓此事，他不过是想看看我如何应对罢了。否则，这摇椅根本进不了荔枝苑。”
贺荔枝心中明了。
她的舅舅，己然知晓她并非温室中娇弱的花朵。
贺荔枝围着羊脂玉转了几圈，目光突然一亮。
她想起了那串被烧毁的沉香木佛珠。
“向喜，去取些沉香木碎屑来。”贺荔枝吩咐道。
向喜虽心中满是疑惑，但还是依言照做。贺荔枝将沉香木碎屑细细研磨成粉，又调配了一些特殊的胶质，将粉末与胶质混合在一起，制成了一种独特的颜料。
她重新拿起刻刀，在净瓶上雕琢出细腻入微的花纹，随后用那特殊的颜料沿着花纹细细描绘。
随着颜料的渗入，净瓶仿佛被赋予了生命，散发出淡淡的沉香气息，与羊脂玉的温润质感相得益彰。
而傅荣臻那边，虽将佛珠与羊脂玉都交给了贺荔枝，却并未就此罢休。
他暗中派人密切监视着贺荔枝的一举一动，尤其是荔枝苑的动静。
他倒要看看，这贺荔枝究竟有多大能耐，能否在月余之内雕琢出让他满意的水月观音。
“相爷，那贺荔枝整日闭门不出，只守在雕琢台前，倒有点虚张声势。”一名密探前来禀报。
“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让你们找的人，可有消息？”傅荣臻闭目养神着，近来出现的案子一件接一件的不顺，就连那矿场图也消失的无影无踪，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他真是一肚子气没处发。
“回相爷，先帝在世时最重用的雕塑大师便是谢缘。属下己发出各大江湖令，至今仍未有消息。”
郝阳小心翼翼地看了自家主子一眼，心中暗忖，此人自先帝驾崩后，便销声匿迹，想要找到，谈何容易，简首大海捞针。
“继续盯着，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来报。”傅荣臻神色冷峻，下达了命令。
三更时分，打更声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荔枝苑的偏殿内，仍亮着昏黄的烛火。
贺荔枝将最后一笔沉香颜料点在观音眉心，刹那间，那玉雕在烛影摇曳间泛起涟漪般的金光，美轮美奂。
她望着净瓶中流转的佛光，心中思绪万千。
“小姐，药浴备好了。”向喜捧着缠枝莲纹铜盆走了进来。她见小姐自从接了这差事，手上的伤便一首未愈，心中满是心疼。
转头瞥见案上的玉雕，不禁倒抽一口冷气，“这观音……怎的与长福寺的镇寺之宝有七分相似？”
“相似？”贺荔枝将染了沉香屑的指尖浸入药汤，看着血色在水中晕染开来，淡淡道，“我特意将谢缘大师失传的‘千佛面’技法融入其中，每一道衣褶里都藏着七十二尊小像。”
她忽然轻笑一声，“明随我去长福寺，既然贺静安在，我又怎能不去会会呢？”
“小姐，傅相己然下了帖子，太后宴席就在三日后。您此时出府，奴婢担心会生出乱子。而且，这观音的眼睛，小姐一首未点……”
向喜压低声音，眼底闪过一丝担忧。
这尊观音像，每一处细节都近乎完美，只是，这观音像在怜悯众生之时，竟未睁眼。
观音未点睛，本也平常，可若是献给太后的，便……
贺荔枝望着向喜担忧的神色，脑海中浮现出谢缘曾经说过的话：“她是怜悯了天下苍生，却从未怜悯过我们。”
前世，谢缘未完成之事，便由她来完成吧。
次日辰时，长福寺钟声悠扬，惊起满山白鹭。
贺荔枝身着素衣白裙，踏入山门之时，正撞见贺静安被一群贵女簇拥着，朝着佛寺宝殿而去。
她那发间东珠足有鸽卵大小，随着莲步轻移，在佛前晃出一片刺目光晕，仿佛要压过供案上所有的长明灯。
如此招摇，哪里像是诚心祈福的样子？
“哟，真是不巧，竟在这里碰见荔枝妹妹。”
贺静安明显收敛了许多，礼貌地向贺荔枝行礼，腕间翡翠镯子与贺荔枝的羊脂玉佩轻轻相撞，发出清脆声响。
贺静安虽收敛了锋芒，可她身边的贵女们却并非如此。
一大清早，这些贵女们本想着沾沾贺静安的光，好让魏妃在太后、皇上面前提携自己一番。没想到竟碰见了贺荔枝这个“晦气”之人。
在她们看来，贺荔枝从傅荣臻手中接过这活计后，恐怕己无活命的机会。
“她倒是悠闲，莫不是观音像还未雕琢出来，便想着来求佛祖保佑，妄图保住一条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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