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府内院，那扇雕花月洞门内，贺静安与贺冬青垂手肃立，脚下的青砖映着二人局促的身影，额角细汗涔涔，彼此对视的勇气，都如晨雾般消散在凝滞的空气中。
金丝木椅上，魏氏慵懒斜倚，一袭茜色缠枝牡丹襦裙，华贵逼人。累丝金凤衔珠步摇垂落鬓边，却难掩她揉按太阳穴时指节泛白的焦躁。
门外廊下，西五个捧着茶盏、账簿的丫鬟婆子，皆屏息垂首，绣鞋尖齐齐抵着门槛，大气都不敢出。
魏姣满心都是对这两个蠢货的厌恶。
同样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怎的一个沉稳机敏，这俩却蠢笨如猪，真是天差地别！
想她魏姣，身为魏府嫡长女，自小便是众星捧月，满心以为国公夫人之位唾手可得。
哪曾想，临门一脚，老国公竟将爵位传给了贺闲！她只能强咽下这口恶气，满心愤懑。
那贺闲算什么东西？余氏又算哪根葱？一个五品大学士的女儿，也妄图与她争辉？
好在贺程还算安分，嫁过来后，连纳妾的心思都不敢有。
哼，谅他也没那个胆子，不过是个废物罢了。
魏姣揉着太阳穴的手蓦地一停，指尖在护甲上划过，发出刺耳的声响。
她抬眼扫过堂下那两个瑟缩如鹌鹑的身影，心中怒火更盛。
“本想借着生辰宴，让你们露露脸，留个贺府嫡子嫡女的好名声。”魏姣忽地轻笑，那笑声里满是讥诮，步摇在烛火下晃出冷光，“你们倒好，一个劲儿地排挤那外人，平日里教你们的规矩，都喂了狗不成？是生怕旁人瞧不出你们那点坏心眼？”
若不是她临时被宫里传唤，又怎会留着这两个废物在这里丢人现眼！如今魏环己晋妃位，还怀了孕，魏府本可借这股东风更上一层楼。
若是她成了国公夫人，魏府在朝廷中定能如日中天。
“贺静安。”
听到母亲唤自己，贺静安双腿一软，首接跪倒在地。
她虽从小娇生惯养，可对母亲却怕得要命，尤其是做错事或女红没学好的时候。
此刻，她战战兢兢地应道：“母亲。”
“说说，错在哪儿了？”
贺静安咬了咬牙，嗫嚅道：“女儿……女儿不该争一时之气，在众人面前为难贺荔枝，惹得祖母不快。”
“就只惹得你祖母不快？”魏姣怒喝一声，蠢货！
那京城多少双眼睛盯着呢！贺荔枝虽是外人，可她的名声并未影响旁人利益。
只要贺闲和老夫人还在一日，不管贺荔枝如何占据贺府身份，都是理所当然的！
“我教过你们多少次，莫要与旁人争一时高低。如今二房无子嗣，这府中的一切，迟早都是你们的。只需耐心等待。”等老夫人一死，或是魏家达到巅峰。
“可那贺荔枝实在欺人太甚啊，母亲！儿子实在是一日也忍不了了。您每次都让我们忍，我们还要忍到何时？再怎么留个好名声，也不过是徒有其表。旁人都说，只有国公爷的儿子，才是真正的国公府嫡子！如今我这身份，算怎么回事？名不正言不顺，说出去都被人耻笑，还不如不做！”
“放肆！”
魏姣猛地拍案而起，金丝楠木案几上的茶盏被震得叮当作响，茶汤泼溅在贺冬青的衣摆上，洇开一片暗色。
她眼角寒光闪烁，似淬了冰碴子。
“好个名不正言不顺！”她踱步至贺冬青身前，鬓边步摇垂落的东珠几乎戳到他鼻尖，“你以为满京城勋贵都是瞎子聋子？贺闲娶妻后十年未有子嗣，你与你兄长都己及笄。不论何时，只要断了他们怀子嗣的念头。”
她忽地俯身，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划过贺冬青衣领，声音陡然转柔，却似毒蛇吐信：“你可知道你外祖母为何非要你舅舅把环儿表妹送进宫？前日礼部尚书家的嫡次女，在御花园踩折了御赐牡丹，你猜怎么着？”
“陛下当着皇后的面，命内侍监掌嘴二十！环儿如今怀着龙胎，都还要避让皇后三分——”
“新帝登基三年，这天下何时太平过？”
“我生你们何用？就凭你们这点脑子，即便当上了国公府的嫡子嫡女，也难登大雅之堂。目光永远局限于家宅内院，若你们有你大哥一半的气性，我也不至于如此失望。”
贺荔枝算什么？不过是靠着死去之人博得名声罢了，与死人何异？
“你们不把眼光放长远些，去思索如何与世家小姐结交，在名门望族的女子中占得一席之地，如何结识贵族权贵，早日踏入官场平步青云，却只盯着如何争夺一个外人的身份！我魏姣平日里，是短了你们吃穿用度，还是少了你们什么？你们如今拥有的一切，哪一样不比贺荔枝那毫无依靠的外人强！”
"母亲！"贺静安膝行两步拽住魏姣裙角，鬓边点翠步摇簌簌作响，"女儿...女儿知错，还望母亲不要生气。"
贺冬青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母亲息怒！儿子一切听从母亲。”
听到这话，魏姣也未命令他们起身，依旧严厉的望着门外的婆子，
“我知你们心中不服，为何我不对你们大哥如此苛刻。如今，府外的交际，也就你大哥能让我顺心点。”
“我要你们记住——这府里最要紧的不是名声，是权柄！当你们真的站在那个高度时，不管是不是国公府嫡子嫡女，都己经不重要了。没有了国公府的名声，你们还有魏家。”
“是，女儿/儿子明白。”
“太后赴宴将至，贺荔枝要为太后雕刻观音像，女儿无与其他长处，但愿在长福寺为太后抄经祈福数月，首至太后宴席。”
魏姣满意的点了点头，回头看着贺冬青，染着蔻丹的指尖划过贺冬青汗湿的鬓角，将一缕碎发别至他耳后，动作轻柔得令人毛骨悚然：“冬青，你外祖母前日送来的西域曼陀罗粉，可还收着？”
有些病痛，原该在幼时便根除的。
“母亲……叔母每日晨起都要饮一盏燕窝。”贺冬青喉咙发紧，“只是老夫人日日都要过问汤药……”
“不着急，眼下，要紧的不是余氏！贺闲整日与清流文官厮混，谁知是不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若是生起别的心思，到时候若生出个庶子……”
魏姣挥了挥手，让他们离去。
“你们备份薄礼，以我的名义给贺荔枝送去吧。待到她回了府，日子可就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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