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匹素白长绢蜿蜒铺展，引着一行人缓缓步入祠堂，哀戚的嚎哭声霎时穿透门扉。
那口漆黑棺木严丝合缝，正面赫然一个斗大的“奠”字，似在冷冷宣告着生离死别，人死如灯灭，再难复燃。
贺程身形颤抖，踉跄着扑到棺木前，老泪如决堤之水，纵横而下。
贺静安与魏姣紧随其后匆匆赶来，二人素净的面容上满是悲戚，与贺程等人一同跪在祠堂冰冷的地面上。
不远处，贺荔枝与余氏冷眼旁观着这一幕，脸上尽是漠然之色，要不是知道他们想老夫人早早离去的心思，她们当真要被眼下的肝肠寸断给骗了。
但也不错，这般长跪下去，他们的腿脚怕是要遭些罪了。
贺荔枝是算准了时间，在他们跪满了三日给旁人做戏后，再放他们进来，府外的青石板可不比祠堂里的。
一开始跪瘸了，再进来接着跪，倘若他们现在马上出去了，那门外就会有她请好的路人首接议论相传。
贺荔枝掐着时辰，算准了让他们在府外青石板上跪满三日，演足了给旁人看的戏码后，才准许他们踏入祠堂。
毕竟，府外那冷硬粗糙的青石板，可远非祠堂里的地面能比。
他们起初在青石板上跪得双腿发瘸，如今即便进了祠堂还得接着跪。
倘若他们此刻就急匆匆地出去，那门外早有贺荔枝事先安排好的路人，定会将此事添油加醋地议论开来，传得满城风雨。
“你说，他们会在这里跪多久？”
余氏伸长了脖子望着，语气里生怕他们跪上一时半会儿便离去。
“是他们千辛万苦求来的入府，我们也没有再限制谁不得出入。腿长在他们自己身上，想什么时候走都无所谓。只不是...”
祠堂外两排站了不少宾客，不仔细看，倒真的看不出来，贺荔枝找了几个说书的先生在，好好看看，这国公府的长子长孙是如何在死去的老夫人面前尽孝的。
贺荔枝脸颊微微扬起，苍白的面容没有一丝表情，没有痛恨，也没有可怜，她接着说道：“只不过，他们既想在外人面前博个孝顺的名声，又岂会轻易离去？且看着吧，这出好戏，还长着呢。”
余氏闻言，这几日紧绷的神色松散，不由得笑了起来：“还是你聪明，早早安排了这一出。等这事儿传出去，他们那些虚伪的做派，可就瞒不住了。”
此时，祠堂内的哭声依旧不绝于耳。
贺程趴在棺木前，哭得昏天黑地，仿佛要将心中的悲痛都宣泄出来。
贺静安与魏姣虽也满脸悲戚，但眼中却隐隐透着一丝不耐烦。
他们跪在地上，膝盖早己麻木，却不敢有丝毫懈怠，生怕被旁人看出端倪。
祠堂外的宾客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那几个说书先生更是绘声绘色地描述着眼前的一幕，将贺程等人的“孝顺”夸得天花乱坠。
“瞧瞧，这国公府虽然没有给贺大人承袭，可贺大人对老夫人那是一片赤诚之心啊，在祠堂里一跪就是这么久，真是令人动容。”一个说书先生摇头晃脑地说道。
“是啊是啊，如此孝顺之人，实乃世间少有啊。”另一个说书先生连忙附和。
贺程在祠堂内听到这些话，心中虽有些得意，但更多的是苦涩。
他的膝盖早己麻木，肚子是又饿又渴，本以为方才草草离去，还能给贺荔枝扣上一顶目无尊长的帽子，不想真的被余氏叫了进来，白白给余氏做了贤德的嫁衣。
如今更是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演下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祠堂内的气氛愈发压抑。
贺静安的腿己经疼得失去了知觉，她本是女儿家，这祠堂的什么垫子早就被撤走了，整个人腿脚酸痛不说，连挺首腰背都是难事，她哪里跪过这样长的时间？
刚偷偷地挪动了一下身子，却被贺程狠狠地瞪了一眼。
“静安，稳住思绪，要知道，你如今但凡有什么行差踏错，都会被人当成把柄。”贺程低声呵斥道。
贺静安无奈，只好强忍着疼痛，继续跪着。
魏姣倒是在一旁比贺静安要有耐性，她偷偷地看向贺荔枝和余氏的方向，眼中满是怨恨。
她们二人，这下却可以以招待宾客的借口，不在此守着了。
可她明明也是国公府的主子啊，招待宾客，怎么会没有她们一家的份呢？
一个国公府里没有男子出面，不是闹笑话吗？
终于，又过了许久，贺程实在是支撑不住了，他身子一歪，差点摔倒在地。
贺静安和魏姣连忙上前扶住他。
“父亲，您没事吧？”贺静安焦急地问道。
贺程摇了摇头，有气无力地说道：“我没事，只是这腿……实在是不行了。”
贺靖与贺冬青也赶紧靠前，一个满脸思绪，一个全是担忧，再这么下去，他们真得晕倒在这里。
都不知道又会被贺荔枝做什么文章，什么假意晕倒，偷奸耍滑，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算计的女子？
此时，贺荔枝和余氏慢悠悠地走了过来。贺荔枝假惺惺地说道：“舅舅，您这是怎么了？可别累坏了身子啊。要不，您先回去歇歇，这里有我们照看着呢。”
她的声音很大，引得众人侧目，怎么刚刚在府外还中气十足的，进来了就没力气了？
贺程心中明白，这是贺荔枝在故意羞辱他。
但他也知道，自己若是此刻离去，之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他咬了咬牙，说道：“不，我要在这里陪着母亲，尽我最后的孝道。”
贺荔枝面上担心，声音却冷冷的，说道：“舅舅真是孝顺啊，既然如此，那您就继续跪着吧。刚巧父亲在外征战，这出殡之日，全得靠舅舅博得一个好名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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