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大人接了旨。
当消息传到圣上面前时，圣上放下手中的奏折，目光盯着龙案上的烛台微微出神。
来人低头，没有看到圣上发呆的样子。
圣上过了五息后才问道，“太夫人所求何事？”
“回圣上，国师大人要沐浴更衣，太夫人他们被带到了偏殿。”
竟然要沐浴更衣，所以那位到底要求什么，西北究竟发生了什么？
圣上心里有些烦躁，因为这事己经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
十五年前，国师殿关闭，从那之后，无论他几次亲往，得到的都是闭门羹。
一年前，国师殿重开，但国师定下了规矩，一月一卦。
第一个月，作为一国之君，他自然得到了这么多年的第一卦。
之后，他再想要算一卦，也只能忍着。
很多人求到了跟前，可他即使身为圣上，也无法命令国师。
他本以为国师不会接旨，结果姬景则不仅接旨了，还准备打破规矩行事。
只要国师拒绝接旨，那钟国公府的事情就会求到他面前。
其实，他对于钟太夫人不来御前跪求，反而去国师殿跪求的态度很不满意。
无论西北发生了什么事情，难道他会视而不见吗？
“再去探明，朕要知道所求何事！”
“是！”
禁军的人刚离开没多久，常怀恩的徒弟常德恩狼狈求见。
“何事。”
“圣上，钟九少爷回京了。”
圣上吩咐常德恩去后宫给贵母妃传话，他则从龙椅上起来，走到窗边驻足。
许久，他感觉身上都沾了水汽后，摆驾皇后寝宫。
无论西北发生什么事，老国公这一步棋，算是走对了。
钟家，或许能拼出一条活路。
他，拭目以待。
**
姬景则要沐浴更衣，其实是一个借口。
这段时间，足够钟太夫人和钟霖去偏殿整理仪容，休息片刻。
李荣宁跟着姬景则回到后殿，他缠着人不停说话。
“你本来就是要算这一卦的，对不对？”
姬景则走到屏风后，“我要换衣。”
李荣宁靠在一旁的柱子上，“换衣也能回答问题，我说得对不对？”
“嗯。”
“要是钟太夫人他们跪了，圣上那边不知情呢？又或者，那边没传口谕，你该如何？”
“他会知道的。”
李荣宁明白姬景则口中的他指的是谁，不愧是国师大人，圣上在他口中就只换来了一个字。
也是，国师大人想做的事情，不可能做不到。
钟家就意味着西北，圣上想装聋作哑是不可能的。
有了这道口谕，姬景则和钟家能避免很多麻烦。
“圣上要是知道你这么算计他，会不会很生气？”
屏风后面只有些许动静，没有回答。
李荣宁却不在意，继续说话。
“圣上肯定会生气，要是圣上反应过来，又传来一道口谕，你还会不会接旨？”
“不会。”
“也是，真要接那么多旨，就不是你了。”
李荣宁抬头看着高梁红顶，换了个话题，“景则，我想小姑姑了。”
“你说她现在快到京城没有？我派去师家的人一首都没等到人，她会不会不回师家了？”
“没到，不会。”
李荣宁郁闷，“怎么还没到，她不是有头青皮骡子吗，难道是走路回京的？”
“时日未到。”
“也是，的确该看好日子再回家。”
李荣宁惦记了这么多日，突然想起师家的残破，“景则，你说我现在让人去师家收拾一番，来得及吗？”
“她不需要。”
姬景则换好了国师的祭袍，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你不乱来，她会谢谢你的。”
“我这哪是乱来！”
李荣宁看着姬景则戴上遮挡面容的面具，他不明白，为何要多此一举。
“景则，这面具有什么意义？”
“没有。”
“那，我也要弄一个面具，这样就没人说我为了安国世子的身份，‘女扮男装’了。”
姬景则冷冷地看着他，“你就是安国世子，不需要别人的认可。”
“我觉得戴着面具挺好看的。”
“不要玩命。”
“哈，这东西要命？”
李荣宁惜命，不再想着戴面具的事情了。
他见姬景则走向外面，赶紧跟上，“你说钟家求的是什么？”
“活路。”
**
钟霖换了一身男儿装，不再是姑娘装扮。
“祖母，真的不请御医吗？”
偏殿只有他们祖孙两人，常怀恩在殿外等候。
钟太夫人憔悴地摆了摆手，有几声轻咳，“咳咳，还不到时候，不急。”
“怎么不急！不行，必须看御医，不然您要是出了什么事，祖父会收拾我的。”
“九郎，你来，祖母交代你几句。”
私下说话的时间是国师大人给他们腾出来的，钟太夫人如果还想不明白，也枉费活了这么些年。
钟霖张嘴还想劝，看到祖母严肃的表情，不敢多嘴。
钟太夫人知道孙子心疼自己，可自己也心疼孙子。
“你一路赶回来，最后还得陪着祖母跪一个时辰，难受吗？”
“要是身上有哪里不舒服，再忍忍。为了你祖父，为了我们家，为了西北的将士们，再忍一忍……咳咳……”
“祖母，您别急，喝些水。”
钟太夫人用力地抓着孙子的手，她摇了摇头，“祖母没事，第一关己经挺过去了，后面再难再苦，我们一起咬咬牙挺过去。”
“祖母放心，您怎么交代，我就怎么做！”
“好孩子，那你仔细听好了。”
钟太夫人怕隔墙有耳，用的是气音说话，只有附耳过来的钟霖听到了声音。
“你祖父让你回来，即使你无旨回京，最后你也是无罪的。一旦钟家真的到绝路了，你这孩子不要冲动。古有卧薪尝胆，你便是藏在妇人身后也要活着，为钟家留一滴血脉。”
钟霖想说话，钟太夫人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你听祖母说。”
“师家对我们钟家有大恩，如今师家不知还有没有后人。只要钟家一日不灭，寻找师家的灭门仇人就是我们家的一件大事。”
“你大姑姑出嫁前的院子里有些东西，如果真有那么一日，你记得带走。”
钟太夫人本不想说这么多，但圣心难测。
她怕，如果不趁现在说出来，万一有什么，那岂不是后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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