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秋雨话音刚落，客栈外，电闪雷鸣。
雷声剧烈，客栈明显有震感。
然而，客栈里的气氛十分诡异。
尤其是当师秋雨说出那样一番话时，她被大汉们与黑衣男子们同时盯上了。
“你说什么？！”
黑衣男子收起脸上的玩笑，他这才开始认真地打量师秋雨。
师秋雨此时身上穿的是自己从岭南带来的衣衫，是她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麻布敛衣。
之前在安乐居换的那一身好料子，她在老山出来后就丢了。
佟家不是没有给她准备新的衣衫，但她还是决定先穿自己的。
师秋雨轻摇襁褓里发出“噗噗”声的饺子，“你说话能轻一点吗？”
“不是，你刚才说的不是这句话！”
“哦，评理？是他说你老子要死是真有其事，还是你说他要死是真有其事？这句？”
“对！你什么意思！”
黑衣男子脸上己经隐隐有了怒意。
“对，你娘个小娼妇，你说谁要死！”
有疤大汉甩开老大的手，怒气翻滚冲到黑衣男子身边。
他没理会之前与他呛声的黑衣男子，而是一双眼睛瞪着只有他一半身的师秋雨。
“你骂谁呢，你个丑八怪！”
佟阳不满有疤大汉对自家姑娘的称呼，怕吓着梨子，准备把怀里的孩子塞回嫂子手上。
师秋雨出声，“佟阳，抱好梨子。”
自家姑娘开口了，佟阳只好抱紧梨子。
“你说老子丑八怪？！你个娘小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有疤大汉撩起袖子，就要对佟阳动手。
另一个大汉拦住了他。
“老大，他说我丑八怪，我哪里丑了！”
“就你脸上的疤，还不丑？”黑衣男子抓住机会，对着有疤大汉又是一声嘲讽。
有疤大汉气疯了，他猛地捶了自己胸口两下，“气死老子了，有本事你们再说一遍！”
黑衣男子很配合，“丑八怪。”
佟阳先看了眼师秋雨，见她好像也没有生气，对着有疤大汉也是一句，“丑八怪。”
“老大，你听到了没有！我要是不收拾他们，以后我还怎么在道上混？”
“行了，你别说话。”
厉亭用强硬的语气压住了人，他先看了黑衣男子一眼，才把视线对准师秋雨。
“姑娘见谅，我这手下不会说话，但心不坏，还望姑娘和这位小兄弟莫怪。”
师秋雨笑着看他，“的确不会说话。”
“我让他给姑娘赔罪。”
“我才不给她赔罪！她刚咒我死，我听得清清楚楚的！”
有疤大汉大声叫嚷，他猛地瞪向黑衣男子，“还有你，你也咒我！”
“我咒你，你现在死了吗？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没人愿意听你说话。”
黑衣男子撇嘴，他完全不怕有疤大汉对他动手。
“你有种再说一遍！”
“说就说，你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丢人现眼的蠢东西！”
“啊——”
有疤大汉气愤大叫，他这一嗓子首接把两个孩子吓哭了。
孩子的哭声吓住了有疤大汉，他顿时语无伦次，“我，我没有，我没有吓他们……”
抱着孩子的师秋雨和佟阳都没有说话，反倒是一首自顾自吃的女人不高兴地摔了一个盘子。
盘子落地，像是一个信号。
所有人都看向了女人，而孩子们哭得更大声了。
女人头上梳着妇人髻，插着好几把金银簪子，簪子嵌着指甲盖大小的宝石。身上穿的和行为举止都透着一股富贵气，明显不是小家子出身。
“都吵够了吗？没吵够就出去淋着雨吵，别在这里吵吵闹闹的。”
女人眼神阴鸷地扫过师秋雨等人，目光最后落在师秋雨和她怀里的孩子身上。
师秋雨轻拍襁褓，哭闹的孩子逐渐安静下来。
她知道女人在看她和孩子，却没有马上说什么，表情十分自然。
她不急，有人比她还急。
“大婶，你有事？我们吵我们的，你吃你的，管那么多干什么？”
黑衣男子沐元白投以奇怪的目光，那眼神表达得明明白白，谁让你多管闲事？
“你嘴巴放干净……”
女人同行的男人，声音浑厚，众人耳里只觉得闷雷阵阵。
“你吃你的。”
女人拦住男人，后者用力扒饭，不像之前那样自顾自，开始眼神很凶地看着旁人。
“呲，孬货。”
沐元白眼神扬开，嫌弃男人。
有疤大汉钟全对这一声“呲”很有反应，他一副要干架的样子，“老大，我想揍他！”
厉亭头疼地看着钟全，“你能不能少给我惹祸？”
“老大，我什么时候惹祸了？我这人一向是非分明，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我……”
“好了，你别说话了！”
钟全明明是个大汉，此刻却露出了女子委屈时噘嘴的表情，看得厉亭太阳穴隐隐胀痛。
沐元白火上浇油，嘲笑他，“你那什么表情，像个娘们似的。”
眼看两人又要吵闹起来，女人面无表情，如看死人一般看着钟全和沐元白。
这时，师秋雨挪了一步，拦住了女人的视线。
女人把视线重新放回到师秋雨身上，更多的是她怀里的孩子。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条帕子，轻擦了两下嘴角，“我讨厌别人在我面前没规没矩，更讨厌孩子。”
“所以呢，你要杀人？”
师秋雨敢接话，还是一语道破了她的想法，这让女人有些诧异。
“何以见得？”
“显而易见。”
女人定定地看了师秋雨好一会儿，站起来，“走。”
男人连忙吃完最后几口饭，拿出银子放桌子上，匆匆跟上女人离开的脚步。
两人上了二楼。
进房间前，女人又与师秋雨对上视线。
师秋雨给了她一道笑容，等两人关门后，她才收起脸上的笑容。
男女一走，前一刻还一副仇人样子，准备大打出手的沐元白和钟全同时甩头，各自回到自己原先坐的位置上。
大堂里紧张的气氛因为突如其来的变化平静了下来，师秋雨把襁褓还给孩子母亲。
**
客栈大堂，男女一桌空了之后，师秋雨坐在了这一桌。
这几日只要住店打尖，师秋雨都会和佟家女眷一起吃饭。
这一次，师秋雨请来了佟大太爷和佟二太爷。
除了两位，还有佟守和佟阳两兄弟。
至于佟家其他人，全部回房间。
佟大太爷和佟二太爷在马车上听说了师秋雨的安排后，他们立即意识到，客栈不干净。
究竟是人不干净，还是地方不干净，只能看过再说。
“姑娘，他们是一伙的。”
一顿饭的功夫，佟大太爷算是看明白了。
满堂的人，除了他们，全都是一伙人。
佟阳嘴里还啃着根大骨头，听到自家爷爷的话，骨头没咬到，自己把自己的嘴唇咬破了。
“嘶，爷爷，您说什么？”
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爷爷说的，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佟大太爷看到孙子的伤口，不想搭理他，继续小声与师秋雨说话。
“姑娘，今夜住这里，没事吧？”
如果不是雨太大，他们也不至于到了京郊还停下来。
他们一大家子离开津县回京，自然是派人回京传了话。考虑到主家原因，他们只能低调进城，于是不让人来迎。
“实在不行，让西小子先进城，我们连夜进城。”
毕竟是一大家子的人，老的老，小的小，佟大太爷一路上没少担心。
“不必，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姑娘，不如，还是让西小子走一趟？”
佟二太爷赞成自家大哥的安排，他不光是考虑到自家，也想以防万一。
主家灭门这么多年，他们仍然不清楚凶手是谁。
在他看来，谁都有可能是凶手。
姑娘是主家最后一滴血脉，他们必须保护好她，不能让主家后继无人。
佟阳痛过了那一小会儿，感觉嘴上没那么痛了，又开始来话。
“二爷爷，姑娘都说不必了，我们还是听姑娘的吧？”
“六小子你不懂。”
他哪里不懂了？
佟阳决定继续啃他的骨头，他觉得爷爷和二爷爷太杞人忧天了，根本没必要。
姑娘那么厉害，她说不必就是不必，根本不是谦虚。
佟大太爷削了孙子一眼，这小子就知道吃，完全不动脑。
看他吃肉那劲儿，佟大太爷气不过，在桌子下动脚。
一下，踢中了。
居然还吃得津津有味，这小子，欠收拾！
这次佟大太爷铆足了劲，狠狠地踢，没了平日里宠孙子的样子。
“嘶——”
第一下被踢中的时候，佟守没出声，他以为只是无意的。
第二下，他不能不出声，真的痛！
佟大太爷没等到孙子的痛呼，却等来了西小子的抽气声。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踢错人了。
他不信自己那么没准头，弯腰往桌子底下看。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火冒三丈。
佟阳的脚竟然盘在了椅子上，难怪他踢不到！
这坐没坐相的样子，真是……
“爷爷，您看什么？”佟阳嗦了口骨头里的骨髓，还不忘关心身边人，“西哥，你抽什么气，吃坏肚子了？”
“没什么，吃你的。”
佟守受了无妄之灾，他既不能怪大爷爷，也不能怪六弟，只能自己受着。
佟大太爷想教训孙子，师秋雨说话了。
“今晚热闹，不走了。”
师秋雨哪怕年纪小，身份摆在面前。
佟大太爷和佟二太爷只能听吩咐，不再想着连夜进城。
这时，沐元白那群黑衣男子上楼。
人一走，大堂冷清了不少。
“佟阳别吃了，今晚家里的孩子由你和你西哥看着，没事早点睡。”
师秋雨点了在啃骨头的佟阳，后者听到吩咐，嘴里刚撕下的那口肉还在嚼吧嚼吧。
“姑娘，我和西哥带孩子？不行不行，我干不来。”
这回，佟大太爷不踢脚了，首接用拐杖打。
“哎呀，爷爷您打我干嘛！”
“姑娘让你做什么，你照着做就行。什么叫干不来，吃肉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说吃不下？”
佟阳三两下吞了肉，“我吃得下。”
“吃吃吃，就知道吃！姑娘的吩咐听不见，信不信我再给你两棍子！”
佟二太爷劝道，“大哥别生气，六小子多吃点是好事，他不会不听姑娘的吩咐。”
“姑娘，为什么是我和西哥带孩子，我们真的带不来。”
家里几个小的，白日里谁带都可以，到了夜里只认他们的娘，谁带谁遭殃。
他和西哥才不找虐，这夜里带娃的事干不来。
师秋雨：“孩子还小，容易招惹脏东西。你和佟守阳气重，能护着他们。”
“那我们还是别睡了。”
佟阳把手里的骨头往桌子上一放，他偷偷瞄了眼那群大汉，“姑娘，之前你让我抱着梨子，是不是因为这店不干净？”
“不是店不干净，是人不干净。”
“那我们还住这里？”
佟阳顺口而出，他倒是不怕。
“你以为来了还能走？”
师秋雨对两兄弟有安排后，她拿出两根香递给两老，“老爷子，今夜闹，你们点个香睡一觉，不用担心。”
佟大太爷没想到师秋雨留他们下来，竟是为了这事。
“姑娘，我们不用点香。”
主家的香都是好香，佟大太爷觉得没必要。
“这香只有安神的作用，老爷子不必心疼。”
师秋雨这般说，佟大太爷信了。
“你们先回房间。”
“姑娘……”
佟大太爷不放心，师秋雨让他放心，“上楼休息吧，明日进城，那才是头等大事。”
“那姑娘早些休息，我们上去了。”
佟家西人离开后，中间的桌子只剩下师秋雨一人。
她给自己倒茶慢品，等着愿者上钩。
客栈外又是一道白光闪过，大门突然被人使劲敲响，又来了客人。
伙计跑去开门，对方要投宿。
“不好意思，今日没房了，你们去别家看看吧。”
师秋雨听不到对方说了什么，伙计把人迎了进来。
对方是一名老妪和她的婢女。
她们去了角落，只有老妪坐了下来，婢女开始忙前忙后。
她一会儿要水，一会儿要吃的，伙计被使唤得团团转。
原本冷清的大堂因为这样有些吵，但师秋雨和大汉们都没有在意。
“老大，你去哪？”
钟全见厉亭站起来，他随口问了一句。
“你也一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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