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跟祖母说说。”长公主忽然握住孙儿的手腕，触手尽是嶙峋的骨节，“这一年究竟去了何处？这手上的茧子，可不像在京城养出来的。”
顾祐行垂眸轻笑：“不过替陛下办些琐事，祖母不必挂心。”
“哦？”长公主眯起凤眼，指尖掠过孙儿晒的黑了许多的面庞，“那你告诉祖母，什么样的‘琐事’能把人磨砺得像是从刀山火海里滚过一遭？”
“祖母不必挂心，不是什么大事。”顾祐行执起一枚白子，指尖在棋盘上轻轻叩击，温声安抚着对面的老人家。
窗外腊梅暗香浮动，他望着棋局沉吟片刻，忽听得祖母又提起婚事：“等过了年，你可就十九了，来年便该行冠礼。祖母今年就为你相看人家，定要寻个温柔贤淑、才貌双全的闺秀。”
“温柔些......确实该温柔些。”顾祐行唇角微扬，落下一子，“贤淑倒不必太过讲究，只是这聪明才智须得配得上小爷。”他眼前忽然闪过林晚知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心道若是日日对着这般冷美人，怕是连用膳都要少用半碗。还是该找个知冷知热的，既能侍奉祖母，又要有林晚知那份机敏——他可受不得蠢人。
长公主见他神色，执棋的手顿了顿：“听你这般说，莫非心里己有人选？”却见孙儿只是摇头，那含笑的模样，分明是藏着心事不肯说。
翌日一早，顾祐行便吩咐暗卫将曹方岩的底细尽快过往查个底朝天。给祖母敬过新岁茶后，他未作停留，当即启程返回冀州。
青州庄子上，林晚知正对着皂角蹙眉。这几日得了闲，她便琢磨着改良这不好用的物事，在院子里专研香皂制法。茶茶见她又在捣鼓新鲜玩意儿，也不打扰，只安静地坐在一旁，执着小银刀细细削着雪梨。
“小姐，用些雪梨润润喉。”茶茶将削好的梨子递来。林晚知指尖触及冰凉的果肉，忽地想起什么：“这梨子性寒，不如炖成甜汤。”她支着下巴思忖道：“去芯后与冰糖、银耳同炖，再添些红枣枸杞，最是润肺养人。”
茶茶正要转身，又听她叮嘱：“多炖些，祖母这两日咳得厉害。”
二月寒天，逾白将暗卫密查的卷宗呈至顾祐行案前。
“走，去冰牢。”
阴冷的地牢里，曹方岩被铁链悬吊着，浑身是伤，却仍吊着一口气。见顾祐行踏入，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讥讽的笑：“怎么，今日顾世子亲自来审？莫不是想亲自动手？”
顾祐行指节轻叩剑柄，玄铁护腕在幽暗中泛着冷光。烛火映在他眼底，如淬了寒刃：“曹将军的族谱，倒是精彩。”他慢条斯理地展开卷宗，“并州曹氏，三代清贵，可惜……”话音一顿，他忽地俯身，玉冠垂下的缨穗扫过曹方岩抽搐的脸，“你那养在平康坊的外室子，今年刚满五岁吧？”
曹方岩瞳孔骤缩。
顾祐行低笑：“三更梆响时，诏狱刑房不知那孩子受不受得住？”
“你想知道什么？！”曹方岩终于绷不住，嗓音嘶哑颤抖。
顾祐行首起身，眼底尽是讥诮：“这会儿，不跟爷装深沉了？”
"用五岁孩童要挟我？你这手段未免下作！"
“卑鄙？”青年冷笑，剑锋在烛火下泛着寒光，“出卖凤吟，置满城百姓于死地时，怎不觉得自己下作？”
一个眼神递去，逾白立即会意，刑架上的铁链哗啦作响。顾祐行将染血的供词带出冰牢，玄色大氅在雪地上拖出暗痕。
“爷，这人怎么处置？”
“留着。”他碾碎指尖冰碴，“还有用处。”
中军大帐内，舆图上的朱砂标记如斑斑血迹。何大将军拍案而起，甲胄铮鸣：“竟有这么多细作！我这就——”
“不急。”顾祐行截住话头，指尖点在某处关隘，“既要窃军报，不妨送份大礼。”他忽然轻笑，眼底却凝着寒霜，“西年了，该收网了。”
又抽出一卷竹简：“至于这位军械副将...”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收拢，“我要亲自招待。”
何将军会意颔首。帐外朔风呼啸，吹得火把明灭不定，恰似漠北战局将起的滔天烈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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