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 中州
顾祐行冒着凛冽风雪，披星戴月地赶在除夕夜回到侯府。来不及掸去满身风尘，只匆匆换了身干净衣裳便赶往膳厅。
甫一进门，便见长公主正执盏品茗，鎏金茶盏在她指间流转着温润的光泽。顾侯爷在一旁陪着小心，满脸堆笑地夸赞二公子顾佑安：“安儿如今在太学里愈发长进了，连太傅都夸他学问扎实，不愧是皇子伴读......”
长公主闻言不过淡淡牵了牵唇角，茶盏轻叩案几发出清脆声响：“再好，终究比不得我的嫡孙。”这话里藏着针，刺的是侯爷偏心庶出，对自己嫡孙的出众却视而不见。
“祖母。”顾祐行清越的嗓音打破了一室凝滞。长公主顿时眉目舒展，连眼角细纹都漾开笑意：“行儿回来了？快到祖母跟前来。”他解下沾满寒霜的狐裘大氅，在长公主身侧落座时带起一阵清冽的松雪气息。
顾侯爷却沉了脸色：“这一年又野到何处去了？连个音信都没有，整日里没个正形。”
顾祐行斜倚在紫檀圈椅上，玉冠下的流苏随着他歪头的动作轻轻晃动：“父亲不是巴不得见不着儿子？免得给您惹是生非。今日不过是陪祖母守岁，平日里咱们还是各不相扰的好。”
“混账！”顾侯爷一掌拍在黄花梨膳桌上，震得碗碟叮当作响。秦姨娘连忙拽住他的衣袖：“侯爷息怒，世子难得回府，又是年夜饭，您也少说两句”
“老子还管不得自己儿子了？”侯爷额角青筋暴起。这时长公主将茶盏重重一搁，上好的官窑青瓷碰出铮然清响：“够了！大年夜的，非要闹得家宅不宁才痛快？”
长公主府的正厅内，烛火摇曳，却驱不散满室的寒意。
“母亲，都是您平日里太惯着这个竖子！”顾侯爷拍案而起，指着懒散倚着的顾祐行，“看看他现在成什么样子！整年不着家，连个音信都没有。不知上进也就罢了，定是上哪日日纵酒作乐......”
顾祐行把玩着手中的青玉扳指，嘴角噙着抹讥诮的笑。父亲这番说辞他早听腻了——一个连儿子在做什么都不知晓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
“陛下说了，是有要事交代祐行去办。”长公主不紧不慢地拨弄着佛珠，“侯爷莫非连圣意都要质疑？”
顾侯爷顿时语塞，半晌才憋出一句：“那他出门也该知会一声......”
“父亲一年到头可曾过问过半句？”顾祐行忽然抬眸，眼底寒芒乍现，“这会儿倒摆起严父的谱来了。”
眼见父子又要剑拔弩张，长公主朝锦嬷嬷递了个眼色。不过片刻，珍馐美馔便摆满了紫檀圆桌。可这满桌的玉盘珍馐，桌上的气氛倒比外头的风雪还要冷上三分。
膳后，顾祐行亲自搀着祖母回暖阁。他替老人解下狐裘大氅，又往鎏金手炉里添了块银骨炭，递给她。
“你们父子啊......”长公主望着窗棂上凝结的冰花，轻叹道，“怕是前世结下的冤孽，偏生今世要做父子。”
顾祐行执黑子落在楸枰上，闻言嗤笑：“若有的选，孙儿也不会做他的儿子。”
长公主手中的白子顿了顿，眼角泛起湿意，“都怪祖母当年没教好你父亲，让你小小年纪就......”话到此处，老人喉头一哽，想起那个总爱在梅树下煮茶的温婉女子。
少年执棋的手指微微发颤，却强撑着扯出笑容：“祖母怎么又提这些陈年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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