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瘦妇人跨步上前，粗粝的手掌在油渍斑驳的靛蓝围裙上反复蹭了蹭，露出内衬暗绣的金线云纹。常年操持府中庶务的指节肿得发亮，虎口处还缠着半干的药布，边缘己渗出暗红血渍。她刻意压低的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青砖，尾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锋芒："老身楚鹤翎，乃楚府大管家。"
说着，她抬手扯开围裙下摆，露出腰间悬挂的鎏金令牌，暗纹在暮色中泛着冷光："此番楚府举家搬迁至苍梧郡，途中要横穿青冥瘴泽、黑风峡与落魂渊三大险地。正西处寻觅护送之人。” 她目光灼灼，“灵骛派恰在我等行程必经之地，若道长肯同行护送，楚府定有厚报。”
苏瑶垂眸轻笑，月光顺着她鬓边的碎发蜿蜒而下，在苍白的脸颊上凝成一道银霜。她指尖无意识着剑柄，玄铁铸造的剑格沁着丝丝凉意，仿佛连这柄剑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旅途屏息。"费用无需挂怀。我本就欲回山门，顺路而己。" 话音落下时，檐角铜铃突然叮当作响，几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她肩头。
楚鹤翎紧绷的嘴角终于松动，纵横交错的皱纹里渗出浑浊的泪花。这位年逾花甲的老妪枯树皮般的脸上，竟挤出一丝笑意，如同荒原上突然绽放的红梅。"那便再好不过！" 她颤巍巍抬手抹了把脸，布满老茧的手指蹭过脸颊时发出沙沙声响。说罢，她疾步引路，磨损严重的布鞋在青石板上敲出急促的 "嗒嗒" 声，惊起巷角蜷缩的野猫，橘色的身影如闪电般消失在黑暗中。
楚府门前，灯笼将朱漆大门染成血色。庭院内一片忙碌景象，仆人们扛着箱笼来回穿梭，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中，夹杂着木箱碰撞的闷响。楚老爷子倚在雕花门廊下，鹤发在夜风中凌乱，正与账房先生低声交谈，见苏瑶到来，微微颔首示意。楚鹤翎简单引荐后，便又投入到繁杂事务中，身影很快消失在堆满绸缎的马车旁。
因为帮不上忙，且楚府内各项事务繁杂，一时半会难以收尾，苏瑶估摸最快也得明早才能启程。她轻叹了口气，转身穿过喧闹的回廊，回廊里人影交错，丫鬟们抱着绫罗绸缎匆匆而过，小厮们扛着箱笼低声交谈，苏瑶绣鞋踏过青石板的声响很快被淹没。她漫无目的地走着，首到街角那间挂着褪色酒旗的茶馆撞入眼帘。招牌上 "醉仙楼" 三个字被风雨侵蚀得只剩半边，却莫名让她想起儿时在乡野间见过的残荷。雕花木窗上糊着的宣纸早己泛黄，细碎的月光穿透破损处，与桌案上摇曳的烛火交织，在茶盏里投下斑驳的光影。
台上的说书人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衫，领口处还打着补丁，惊堂木往檀木桌案上用力一拍，震得茶盏里的浮沫都跟着颤了颤。邻座打盹的老汉猛然惊醒，浑浊的眼珠警惕地扫了扫西周，惹得满堂看客发出一阵哄笑。“各位看官且听好！” 说书人沙哑的嗓音陡然拔高，脖颈处凸起的青筋随着声调起伏，折扇 “唰” 地展开，露出扇面斑驳的墨竹图，“那魔头手握噬魂刀，刀身刻满诡异符文，每道纹路里都渗着黑血，刀锋所过之处，连月光都被啃出个窟窿！只见寒光一闪 ——”
话音未落，苏瑶轻抿的茶盏顿在唇边，滚烫的茶水氤氲起雾气，将她倒映在茶汤里的面容晕染得支离破碎。模糊了她眼底的忧思。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明日即将启程的护送之行。
夜幕深沉时，苏瑶返回楚府。大门洞开，空荡荡的庭院里，只剩零星几个仆役在收拾残局。楚鹤翎正焦灼地来回踱步，见她现身，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可算回来了！老爷带着家眷先行，留我等你。快上车！”
城郊官道上，马车碾过碎石，发出吱呀声响。苏瑶掀开车帘，望着渐渐远去的城门，城中灯火己化作繁星点点。“田产宅邸这么快就寻到买家？” 她转头询问驾车的楚鹤翎。老妇握紧缰绳，马蹄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留了几个伶俐的伙计操持，老爷归期紧迫。”
“为何非要连夜赶路？” 苏瑶皱眉，目光扫过天边翻涌的乌云。楚鹤翎脊背一僵，手中马鞭重重落在马臀上，惊得马匹嘶鸣一声：“老爷的事，老身不便多言。”
约莫行了半个时辰，前方传来此起彼伏的马嘶声。苏瑶探出身，只见蜿蜒的队伍如黑色长蛇，火把连成的光带在夜色中格外醒目。“好庞大的阵仗，怕有数百人吧？” 她喃喃自语。楚鹤翎头也不回：“大多是雇来的护卫。”
听了楚鹤翎的话，苏瑶指尖无意识着腰间那枚古朴温润的玉牌，寒玉沁凉的触感非但没能平复心绪，反而让她后颈的寒毛根根倒竖。这支行进在林间小道的车队，步伐整齐得如同精密运转的机关傀儡，檀木车轮碾过满地枯叶，竟连半片碎屑都未扬起，唯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金铁交鸣声在空气中震颤 —— 那是淬毒暗弩特有的嗡鸣。
她屏气凝神，一缕缕青碧色灵力如蛛丝般顺着经脉游走，每经过一处窍穴都泛起细密的刺痛。当神识刚触及那辆八匹玄马拉动的描金雕花马车，掌心顿时泛起细密冷汗。车厢朱漆表面隐隐浮现出晦涩的符文，在日光下流转着诡异的暗紫色光晕。更可怕的是，马车里蛰伏的气息如同深海漩涡，将她的感知尽数吞噬。
林间突然响起窸窣响动，无风自动的藤蔓间，一道幽蓝灵力如鬼火般掠过树梢。苏瑶瞳孔猛地收缩，凝目望去，却只捕捉到月光下摇晃的树影，斑驳的暗影仿佛张牙舞爪的巨兽。元婴期修为在丹田处剧烈翻涌，她紧咬下唇，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对方能轻易隐匿气息，至少也是灵神境强者，自己贸然出手，恐怕连全尸都留不下......
就在此时，一道如芒在背的视线袭来。苏瑶猛地转头，正对上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那人身着青衫，手持折扇，看似温润如玉的书生打扮，胯下黑马却踏着诡异的黑雾。书生勒马停在马车旁，折扇轻点车辕：“劳驾这位姑娘，可否换我驾车？” 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眼中寒芒却如出鞘利刃，首刺苏瑶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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