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方的灵力波动如昙花一现，苏瑶御剑而至时，只瞧见半片沾着晨露的参须在灌木丛中晃动。拨开枝叶，只见三尺高的人参精头顶红果摇晃，晶亮的圆眼睛里蓄满惊恐，八根肉质长腿扑腾着在泥地里划出沟壑，身后还拖着半截被荆棘划破的参须，模样滑稽又狼狈。
“等等！” 苏瑶刚开口，小家伙 “嗖” 地钻进地缝，只留下几片带着灵气的枯叶簌簌飘落。她望着参精逃窜的方向，唇角不自觉上扬，恍惚间想起阿萝，还有绒绒毛茸茸的耳朵和小尾巴，心尖突然泛起柔软：“对了，不如先去韬鲜城瞧瞧她们。”
暮色如墨，将最后一缕天光尽数吞噬。苏瑶立在青石板道上，指尖无意识着腰间古朴的令牌，其上雕刻的饕餮纹似在微光中流转。自踏入这片陌生的疆域，她己询问过十余位修士，得到的却尽是摇头与疑惑。"韬鲜城？小友莫不是记错了地名？此地并无此城。" 白发老者抚须轻叹，眼中满是怜悯，仿佛将她视作迷途的稚子。
苏瑶紧抿唇瓣，玄鹤绣纹的道袍在冷风中猎猎作响。衣摆扬起的刹那，内里补丁交错的旧布若隐若现，无声诉说着过往的艰辛。“连整座城都能凭空消失？” 她低声呢喃，目光落在远处隐约可见的城墙轮廓上 —— 那座名为 “荣成” 的城池，此刻正被冲天的灯火照得如同白昼。
城门外，人流如潮水般涌动。三丈高的城墙上挂满红绸，金漆勾勒的双喜字在暮色中熠熠生辉，连城头锈蚀的箭孔都被喜纸糊成了囍字模样。苏瑶攥紧腰间破旧的布囊，跟着队伍缓缓挪动，粗麻鞋底碾过青石板上未清扫的鞭炮碎屑，在鞋底黏成暗红的痂。
前方妇人怀中的孩子突然放声大哭，哭声尖锐得刺破喧闹。妇人慌乱地哄着，枯瘦的手指在襁褓外虚晃，粗布围裙上还沾着前日逃亡时的泥渍，此刻却被人不耐烦地推搡："晦气！大喜日子嚎丧呢！" 苏瑶看见妇人佝偻着身子道歉，城墙下临时搭建的喜棚突然传来唢呐声，惊得城角野鸽扑棱棱乱飞，几片白羽正巧落在苏瑶肩头，又被她无意识地抖落在地，混进往来踩踏的泥泞里。
“莫哭。” 苏瑶从储物袋取出油纸包着的饼子，那是前日路过农家时，老妪硬塞给她的谢礼。面饼还带着麦香，孩子咬下一口，腮帮子鼓鼓囊囊地停止了哭闹。妇人眼眶泛红，声音哽咽：“前些日子山贼洗劫村子，就剩我们娘俩…… 我想着带宝儿投奔远嫁的姐姐，也不知她婆家肯不肯收留……”
城门处，铜钉铁门在暮色中泛着冷光。持戈的士兵将青铜盾牌磕得哐当作响，甲胄缝隙里溢出浓重的汗酸味：“磨蹭什么！三枚铜币，少一个子儿都别想进城！” 佝偻着背的灰衣妇人攥着布包的手微微发抖，从里头摸出几枚泛着铜绿的钱币，叮铃当啷滚入士兵脚边的竹筐。苏瑶望着那妇人单薄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发梢还沾着未化的晨露，像是被生活压弯的芦苇。
她着腰间缠着的九节软鞭，鞭柄处的玄铁螭纹硌得掌心生疼。踏入城内时，夜市正掀开繁华的面纱，琉璃灯盏如星子坠地，将青石板路染成流霞。绸缎庄飘出苏合香，酒肆传来骰子掷地的脆响，琵琶声裹着歌姬的吴侬软语，与街边小贩的吆喝撞个满怀。十余家客栈门前都悬着 “客满” 的朱红灯笼，烛火在夜风里明明灭灭，倒像是在嘲笑她无处落脚。她抚过腰间的软鞭，任由月光将影子拉长，倒也不觉得狼狈 —— 毕竟一首在外摸爬滚打，风餐露宿早己成了家常便饭。
忽的，巷口传来压抑的啜泣。苏瑶循声望去，只见那妇人蜷在阴影里，怀中的孩子己经熟睡，脸上还沾着未干的泪痕。“可是你姐姐家……？” 她蹲下身，玄色道袍扫过青石板上的青苔。妇人抹着眼泪点头，发髻上唯一的木簪在夜风中摇晃：“他们说家中添丁，实在腾不出地方……”
苏瑶想也没想便掏出钱袋，却摸到袋底所剩无几的铜币。沉吟片刻，她取出五十枚银币，银色的光芒在掌心流转：“这些你拿着，先寻个住处。” 妇人接过钱袋的手突然剧烈颤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猛地将钱袋塞回：“使不得！使不得！这足够买下整条街的铺子了！姑娘快收起来，莫要招来杀身之祸！”
苏瑶指尖无意识着银币边缘的纹路，那枚刻着玄鸟图腾的银币在暮色中泛着冷光，凉意顺着指尖渗入血脉。"很多吗？" 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带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茫然。
老妇人布满皱纹的手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枯瘦的指节用力得几乎要嵌进肉里。对方浑浊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街角巷尾，连呼吸都变得急促："姑娘莫要声张！一枚银币能换百万铜币，足够寻常人家吃上三辈子！若是被山匪盯上......" 话音戛然而止，老妇人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失言，松开手后退两步，围裙下的双腿微微发颤。
苏瑶喉咙发紧，突然想起自己再无限城买的令牌。当时她眼都不眨地甩出三万枚金灿灿的金币。"那...... 一枚金币能换多少铜币？" 她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
老妇人用围裙擦着手，脸上浮现出困惑的神情："这可算不清...... 听说一枚金币能换百万银币，那就是......" 苍老的声音渐渐模糊，苏瑶只觉天地开始旋转。喉头腥甜，想起当初用几万金币换来的破令牌，眼前浮现出奸商狡黠的笑脸，一口鲜血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
“姑娘！” 妇人慌乱扶住她，孩子也被惊醒，“哇” 地哭出声来。苏瑶摆摆手，擦去嘴角血迹，目光落在远处悬挂 “通汇钱庄” 匾额的楼阁上：“能否带我去换些散钱？我叫白月，还不知道大姐尊姓”妇人搀着苏瑶起身，怀中孩子的哭声渐渐转为抽噎。“我叫叶素娘。“
二人刚至钱庄门前，身着绸缎的伙计便捏着鼻子出来驱赶：“去去去！这儿不施舍残羹冷炙！” 妇人气得浑身发抖，将破旧的裙摆一甩：“狗眼看人低！我们是来换钱的！” 伙计斜睨着她们，目光在苏瑶道袍上的补丁和妇人满是补丁的衣衫上扫过，嗤笑出声，那笑声里满是轻蔑与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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