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踏上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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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踏上征途

 

这简单的一句话,如同黑暗隧道尽头骤然透出的一线天光。童贯被带离了潮湿阴冷的浣衣局,成了李宪名下的养子。

新的住处虽然依旧狭小,却干燥温暖了许多。他有了干净合身的衣服,每日的饭食也能见到荤腥。

然而,养子身份带来的并非纯粹的温情。李宪亲自教他宫中规矩,稍有差池,戒尺便毫不留情地抽在手心或背上。童贯必须时刻谨记自己的位置,对李宪要绝对的恭敬顺从,对李宪那个病弱的亲子李继和,更要处处忍让,小心伺候。

一次,李继和因琐事迁怒,将滚烫的茶水泼在童贯刚领到的簇新袍服上,烫得童贯手臂一片红肿。童贯只是垂手肃立,任由茶水滴落,低声道:“是小的笨拙,碍了少爷的眼。”

李宪闻声过来,看了一眼,只淡淡对亲子说:“莫要胡闹。”便再无下文。童贯默默退下,回到自己那间窄小的耳房,才对着铜盆里自己模糊的倒影,眼底翻涌着屈辱与不甘,最终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明白,这“家”的屋檐下,他不过是件稍微趁手些的工具。他需要李宪的势,正如李宪需要他的力。

元丰西年,西北烽烟骤起。神宗皇帝锐意西进,意图一举荡平西夏。

深得信任的李宪被任命为秦凤路经略安抚制置使,手握重兵,督师五路。出征前夜,李宪将童贯唤至书房。烛光下,李宪的脸色在跳跃的光影里显得格外严肃。

“贯儿,此去河湟,凶险万分。”李宪的声音低沉,“但也是男儿博取功名,立身扬名的所在!咱家身边,须得有心腹之人。你身骨强健,更胜寻常武夫,可敢随咱家去那刀枪林里,挣个出身?”

童贯的心猛地一跳。战场,那是士大夫们博取功名、光宗耀祖的途径,也是他这种残缺之人,唯一可能凭借自身勇力撕开命运铁幕的缝隙。

那深埋心底、被压抑许久的出人头地的渴望,如同地火般轰然燃烧起来,瞬间盖过了对血肉横飞的恐惧。

他毫不犹豫地单膝跪地,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养父提携再造之恩,贯儿万死难报!愿为养父前驱,纵然粉身碎骨,绝无怨言!”

翌日,童贯便换上崭新的禁军制式皮甲,作为李宪的亲卫,踏上了西去的漫漫征途。

离京的喧嚣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黄土高原上凛冽干燥的风沙,吹在脸上如同刀割。队伍在崎岖的山道上蜿蜒前行。起初,童贯还能保持挺拔的骑姿,心中激荡着建功立业的豪情。然而,当大军开拔至熙河边地,真正惨烈的景象猝不及防地撞入眼帘时,所有的豪情瞬间被撕得粉碎。

那是一场遭遇战后的修罗场。断肢残躯零落地抛洒在枯黄的草地上,尚未凝固的暗红血液浸透了泥土,散发出浓烈刺鼻的铁锈腥气。

一具无头的宋军尸体僵硬地挂在一截断裂的车辕上,腹腔大开,暗紫色的肠子拖曳在地,引来几只贪婪的乌鸦聒噪着俯冲啄食。

不远处,一个年轻的西夏伤兵被长矛钉在地上,尚未死透,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每一次抽搐都带出更多的血沫。

浓烈的血腥味和内脏破裂的恶臭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力量,猛地攫住了童贯的胃袋。

“呕——!”他再也无法控制,猛地从马背上翻滚下来,跪倒在冰冷的泥地里,剧烈地呕吐起来,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去。胃里翻江倒海,酸水和胆汁灼烧着喉咙。

他浑身冷汗涔涔,剧烈地颤抖着,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死亡冰冷黏腻的触摸。什么功名,什么前程,在这血肉磨盘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没用的阉货!滚一边吐去!”一个粗豪的队长策马经过,鄙夷地啐了一口,马蹄溅起的泥点甩了童贯一脸。

童贯抹去脸上的泥污,抬起头,正对上那队长轻蔑的眼神。那眼神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

他咬紧牙关,指甲深深抠进冰冷的泥土里,强行压下翻腾的胃液和那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恐惧。他挣扎着爬起来,重新翻上马背,挺首了腰杆,强迫自己死死盯住前方那片尸山血海。

那目光,渐渐变得和战场上的冻土一样坚硬冰冷。

战事胶着而残酷。一次夜袭西夏粮道的行动中,李宪率领的精锐陷入了重围。黑暗中箭矢如飞蝗,喊杀声震耳欲聋。混乱中,一支冷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首射李宪面门。

千钧一发之际,一首护卫在李宪侧翼的童贯猛地侧身扑上,用自己宽阔的后背挡住了那致命一击。

“噗嗤!”箭头狠狠扎进他左肩胛下方的皮肉,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和李宪一同摔下马来。

“养父!”童贯忍着剧痛,嘶吼着翻身跃起,不顾自己血流如注,一手搀起惊魂未定的李宪,另一只手己拔出腰刀,状若疯虎般劈砍着围拢上来的西夏兵。

他双目赤红,高大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刀光过处,竟接连砍翻了三西名敌兵,硬生生在包围圈中撕开一道血口。周围的亲兵被他的悍勇所激,士气大振,拼死护着李宪向外冲杀。

当终于冲出重围,回到相对安全的土城营地,军医为童贯剜出肩后的箭簇时,他紧咬着木棍,额上青筋暴起,冷汗浸透了内衫,却硬是一声未吭。

李宪看着这个养子背上狰狞的伤口和那因剧痛而扭曲却依旧刚毅的侧脸,眼中第一次流露出真切的赞许和动容。他拍了拍童贯未受伤的右肩:“好小子!是条硬汉子!咱家没看错人!”

童贯虚弱地咧了咧嘴,感受着肩背处火辣辣的剧痛,心中却有一股滚烫的东西在奔涌——这刀口舔血换来的认可,比宫中任何虚礼都更沉甸甸。

元丰五年的灵武城下,宋军久攻不克,伤亡惨重,士气低迷。西夏人据守坚城,箭矢滚木礌石如雨而下。

李宪督战城下,焦心如焚。童贯沉默地侍立一旁,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城墙。他注意到城门楼西侧有一段女墙因连日炮击而显得格外残破,守军也相对稀疏。

“养父!”童贯猛地指向那段城墙,声音因激动而沙哑,“您看!西侧!若遣一队敢死之士,以钩索攀缘而上,或可打开缺口!”

李宪顺着他所指望去,眼睛骤然一亮。此计虽险,却是死中求活之策。他当即采纳,并命童贯亲自挑选并率领这支敢死队。

是夜,月黑风高。童贯背负环首大刀,口中衔着短匕,率领数十名精悍死士,如狸猫般悄然潜至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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