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时候娶我呀？”女孩站在书桌旁，一边摆弄着手中的书卷，一边偷眼看了看身旁伏在桌子前有些犯困的男孩。
男孩的脸腾得红了，把头低了低，嘴上有些磕磕巴巴道：“等，等我考中功名，我，我就娶你。”
女孩看着男孩的样子，听着男孩嘴里说的话，笑弯了眉眼。
“好的呀。”
那一年刘夕春七岁，江迟露八岁。
两人都是濮州周边下辖的一个县里的居民，住处离得很近，自幼时起便常常一同玩耍，算得上青梅竹马。
两人常常相约在县里郊外的河道旁，一起数天上的星星。
江迟露数得总比刘夕春快。
宋朝的社会文化相对开明，女子不必深藏闺中，可以读书，可以做生意，可以抛头露面。二人到了可以念书的日子后便常常一同去往学堂。
但有些东西是只存在于理论之中的，虽然制度上规定了当时的女子也可以参加科举考试，但是即便考上，也并不会有实际的官职授予。
江迟露的家里人在县上做些小买卖，让江迟露念书也是为了让她多学些知识，以后更方便帮家里打理事务。
也更方便嫁人。
江迟露知道这些，她去学堂更多的是想要陪在刘夕春身边。
江迟露很聪明，背起书卷上的内容总是比刘夕春快一些，所以常常守在刘夕春身旁，看着他紧皱眉头苦苦记忆，常常在不经意中把他看得脸红。
也把自己看得脸红。
刘夕春只觉得自己脑子实在很笨，所以夜夜挑灯苦读，并不想太多，只想不在江迟露面前丢脸。
经年寒窗风化雪，只待晨露早迎春。
日子倏然便过去了。
江迟露十五岁那年，家里生意吃紧，便不再让她去学堂了。江迟露很听话，白天帮着家里做活，等傍晚学堂下课后再去刘夕春家里看着刘夕春念书。
这些年来两人家里关系不错，互相之间也便没太多顾忌，家里都只说不要坏了规矩便是不碍的。
十西岁的刘夕春依旧算不得擅长读背，但肯下功夫，在外人面前也显得机灵，旁人都说他将来会有出息的。
江迟露不在乎这些，江迟露只是喜欢看少年灯下认真地侧脸，长久的看，总也看不腻。
刘夕春很在乎这些，江迟露没再念书后他只觉得自己要加倍刻苦，说不清因为什么，但就是要。
“你什么时候娶我呀。”
“等我考中功名，我就娶你。”
少年己不常脸红，嘴上也很少磕巴，会认真地看着姑娘，认真地回答。
“好，好的呀。”
可功名哪里是那么好考的。少年的第一次乡试并不顺利，一个人躲在小时候常和江迟露一起待着的河道旁，咬着牙看着平静的河水。
“我会考中的。”
三年后的第二次乡试依旧榜上无名。
河边。
“你是因为什么这么想考功名呀？”十八岁的江迟露依旧是笑盈盈地看着刘夕春，这张认真地脸哪怕多了些许蹉跎也仍是让自己看不厌烦。
“我希望能让你……我希望能让大家过上好日子，让大家都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十七岁的刘夕春没有看向江迟露，定定地望向河道那看不到头的悠悠的远方。
“嘿嘿，那我告诉你，我近些日子学了些天象之术，天象说你一定可以考中的。”江迟露冲着刘夕春眨了眨眼睛，眼睛里似有星河。
“嗯，我一定可以考中的。”刘夕春点点头，依旧看着远方。
江迟露十九岁时感染了风寒，高烧不退，县里的郎中束手无策，烧了五天，症结难消。死了。
刘夕春跳河了。
被人救起后躺在河道旁，双目无神地望着天空。
长夜无月，繁星苍茫，数着天象看起，当是大吉。
后来，刘夕春在县衙找了份差事做了起来。有时晚上继续读着书卷，有时研究研究天象之术。
人勤快又肯吃苦，慢慢受到了一些人的赏识。
在一次听吩咐干活的时候，帮着接待了一位途经此地的官员，闲谈时官员发现这位小伙子肚子里有些学识，并且，好像精通天象。而这天象之术的本事，是颇投当地路上一位大人物的喜好的。
几番引荐，慢慢把刘夕春带上了路子。
“小子，你这身本事可是极好的，看着年纪不大，想来有些天赋，可是要加倍努力呀。”厅堂之上，大人物捻着手中的茶壶，翘着小指，微微抿上一口。
“谢大人赏识，只要能为大人所用，某自当万倍刻苦。”刘夕春俯着身子。
“不错不错，说起来你们那县衙是有些偏远了，不如你就去你们州里城中做些差事吧。”
“但凭大人吩咐。只是大人，说来惭愧，某虽对天象研究颇多，但年少时疏于读书，以至于至今没有什么功名。去城中作差，只怕会有诸多不便。”
“功名？嘿呀，那有什么？我呀，可瞧不上那些东西，你只要有自己的本事，那些可都不是问题。毕竟我到了这个年纪，没个一儿半女的，可是看不得你们小年轻被埋没呀。”
“某自认身上这些本事全可为大人所用，某来时也己观过天象，见那吉星高照，未来几日皆宜添喜。大人若是不弃，今日起，大人便是多了个儿子。”
“哈哈哈哈，好啊好啊，我的儿，甚好啊。”
不多日，濮州主城传来调令，调刘夕春入濮州州府当差。
县里郊外的河道旁。
“迟露，明日起我便要离开这里了，要去濮州城中当差。”
“迟露，我还未考中功名，以后不知还会不会再考了。”
“迟露，小时我便知你爱看那天上的星星，我那时其实不明白它们有什么好看的，我也并不十分爱看，只是你爱看，我便也爱看了。就像我知道你其实并不十分爱看书卷，只是我爱看，你便也爱看了。”
“迟露，我应该是没有告诉过你，那说你学了天象之术，我便也去学了，只是我算出来的结果，好像和你的不同。”
“迟露，若我考中功名，就娶你，若没考中，也娶你。”
此行未见得山高水远，却是谁眼中己无繁星片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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