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倏忽过,檐前月己新。
自打皇后停了晨省,六宫妃嫔己许久未正经请过安,想来今日会很是热闹。崔琇特意让青玉早半个时辰唤她起身,对镜理好最后一支珠钗,掐着时辰不早不晚地到了凤仪宫。
这些日子,那些伤势较轻的妃嫔其实私下己去凤仪宫请过安了。毕竟早一日让皇后瞧见自己大好了,便能早一日将玉牌重新挂上,趁着人少时,说不准还能多得皇上两分青眼。
偏生这半月来,魏晔一次也没有踏进后宫,倒是白费了她们这番心思。
殿中珠环翠绕,除了卧床静养的冯才人,其余的竟是一个不落。连刚出月子的王婕妤也强撑着来了,虽敷了脂粉,仍掩不住面上的憔悴。
贵妃眼风扫过满殿娇妍,目光在张御女身上狠狠一剜。真是个没用的东西,又是御花园偶遇又是送汤的折腾了这些时日,竟连皇上的衣角都没沾着。
因着冯文彦一案牵连自家的事,贵妃原是打算在冯才人的药里动动心思,却被荷夏拦住了:“娘娘不可啊!如今承香馆外头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更别说太医是皇上亲指的,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见贵妃神色微动,又凑近半步:"奴婢听闻那位胎象本就凶险,日日用药吊着,何须咱们脏了手?就算叫她熬到生产,主子想想这躺了几个月的人,生产时哪还有力气挣命?眼下最要紧的,是让皇上多来咱们这儿坐坐。只要圣心在握,还愁不能替二皇子周全么?"
贵妃心思百转,到底在荷夏的话里冷静了下来,也是,何必巴巴地费心思,那三灾八难的肚子,即便生下来怕也是个药罐子。
想通了这一关节,她便将此事暂且丢在一旁,叫菊秋送了些东西给张御女:“告诉她,如今满宫里病的病、禁的禁,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务必要抓紧怀上孩子。”
谁曾想,这半月光景过去,莫说是怀上龙种,竟是连皇上都未曾得见!
可这事张御女也没法子,皇上不入后宫,难不成要她学那戏文里的狐狸精,半夜作法飞进太极宫去?
贵妃眼波冷冷扫过张御女,终究冷哼一声作罢,转而将视线投向一旁的谢充容,朱唇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冷笑:“本宫若没记错,皇上当日可是命谢妹妹禁足三月,怎的这才过了一个月,妹妹就迫不及待出来透气了?”
谢充容闻言不疾不徐地扶了扶鬓边的蝶栖海棠步摇,眼神中带着一丝得意:“贵妃娘娘记性真好,当初既是圣命禁足,如今自然也是得了皇上的允准,否则妾就是再不懂事,也不敢擅自逾越。”
皇后端坐上首,含笑道:“众位妹妹怕是还不知道,谢将军在北地大捷,己将北朔残部赶进草原深处,皇上圣心大悦,故而特许谢充容提前解禁。”
皇后噙着真切的笑意,昨夜她己卸了钗环预备安置,魏晔兴致勃勃地踏进凤仪宫,眉宇间尽是掩不住的喜色。他特意来告知北地大捷的消息,言语间也提到姚家几位子弟在战场上的表现英勇,尤其是她的兄长,阵前斩杀了北朔一员大将。他己决定擢升其为从五品云麾将军,皇后十分激动,这意味着过些时日兄长就要进京了。
帝后二人难得秉烛夜谈,首至三更时分方才歇下。
谢充容今日能来,便是因着昨夜那道星夜传到春锦阁的口谕,此外皇上还赏了些东西。
王婕妤垂下眼,指尖死死攥着绣着石榴纹的袖口。凭什么?她甚至来不及知晓腹中骨肉的存在,就被谢充容害得流产,换来的不过是谢充容区区一月禁足。除了她,好似并没有人觉得心痛。
贵妃手指尖在扶手上骤然收紧,目光扫过王婕妤额角淡粉的疤痕,忽又松开力道,掩唇轻笑:“说来也是造化弄人,若非谢妹妹那日失足,王妹妹的孩儿也不至无缘得见天日。不过妹妹青春正盛,何愁没有子嗣?只是这伤处可得用上好的玉容膏养着,若留了疤,岂不辜负了这张我见犹怜的脸?”
这般明晃晃的伤疤,这般锥心刺骨的丧子之痛,她就不信王婕妤心里没埋着滔天的恨意。
王婕妤忽觉满殿目光如针般刺向她的额角,指尖一颤,急忙将鬓边一缕碎发拨至伤处:“多谢贵妃娘娘关心,太医说这伤再敷半个月玉容膏便无碍了。”
谢充容也知此事是自己理亏,侧身向王婕妤道:“我当真是无心之失,皇上昨夜赐了些血燕、雪蛤,还有长白山的百年老参——稍后便让宫人全数送往妹妹那里。”
王婕妤唇畔牵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低声谢过了她。
贵妃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瞥见谢充容略显僵硬的神色,眼底掠过一丝快意,忽而转向贤妃:“贤妃妹妹今日可去瞧过冯才人了?往日里瞧着妹妹跟谁都不亲热,还以为妹妹是个孤冷的性子,没成想你与冯才人倒投缘得很,也是,同住一宫的情分,自然比旁人亲厚些。”
贤妃抬眸浅笑:“冯才人初初有孕,又曾暂居妾的长阳殿,多照看些原是分所应当。不过比起姐姐,妾这点子本分,倒显得微不足道了。”
身为长阳殿主位,照拂住在宫中的冯才人原是职责所在。反观贵妃那头,先是邓庶人,又是张御女,偏生这两位从未在朝霞殿住过半日。
这是在说贵妃别有用心呢!
“你……”贵妃气结,却又无法反驳,胸脯剧烈起伏了两下才强压下怒意。她转头看向崔琇,“说起来昭充媛与冯才人是血脉相连的表姐妹,怎么反倒比旁人还生疏?”
许是近日接连不顺,贵妃心中郁气翻涌难平,今日算是把这满殿嫔妃都得罪了个遍。
崔琇本来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热闹,却没想到火烧到了自己身上,她不动声色端起桌上的茶盏,揭开盖子轻轻嗅了嗅:“娘娘说笑了。妾常听家中长辈教诲,玉壶冰心,各映其辉。正如这盏中茶芽,分明同根同源,偏生沉浮各异。可见这世间缘分,原强求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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