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总算完成二十亩族田收麦任务的陈天祥，美滋滋得打算向他阿爹邀功。
结果，一听阿爹让他陪着村长去镇上采购东西，立马变了脸色。
他语气急切道，“阿爹，我这，这几天都忙着收麦子，课业都荒废了，买东西这种小事，就不用我了吧。要是家里实在腾挪不出人手，那就让，对了，让多安帮忙。反正我在家中待着念书，也不用他服侍什么。”
陈乐旎本是随意指派，没打算强求的，见他反应这么大，反倒上了心。
印象中，这个儿子仗着有几分小聪明，又被身边人捧得不知天高地厚，自以为科举中第是囊中之物。
要不是原主重视科举，即便再疼爱这个儿子，也没有放松对他学业的监督，他早就成了十足的酒囊饭袋了。
这会儿太阳打西边出来，这便宜小儿子竟然那么积极念书，怪哉，有猫腻！
她没有回应对方的请求，而是平静得望着他。
陈天祥被盯得心里发毛。
他心虚得低下头，支支吾吾道，“阿爹，你这么看着我干嘛？我是，真的想要念书，这秋闱不是近了么……”
陈乐旎没有说话，继续眼睛一瞬不瞬得盯着他。
这种目光，无声，令人揣摩不透，给了对方极大的压力。
陈天祥心中闪过一个个念头，以为阿爹知道了什么，心里越来越乱。
终于，他再也撑不住，重重得跪下。
陈乐旎心知己经击破了对方的防线，身子往椅背上靠了靠，一副心中有数的模样，淡淡道，“说吧。”
陈天祥一听，抬头瞟了他爹一眼，接触到她了然的目光，又迅速低下头，讷讷问道，“阿爹，你都知道了么？”
陈乐旎依旧是不带一丝起伏的语气。
“在我后悔给你这个辩白的机会前，你最好将事情说清楚。”
陈天祥吓得身子一哆嗦。
这句话，这语气，太可怕了，让他梦回几天前，阿爹想要将他分出去的情景。
他想都不想，就是求饶。
“阿爹，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什么都没做，是他们给我设套，我才签下那借条的。要不是我一时拿不出那么多，他们又天天逼我，我也不会想要偷您的地契和银票……”
陈乐旎忍不住坐首了身子，她嗅到了大瓜的味道。
打断他那些无意义的找补说辞，她继续冷声说道，“从头到尾，细细说来，如有遗漏或隐瞒，别怪我不念父子之情。”
陈天祥再次抖了抖身子，强迫自己冷静，组织了下语言，开始娓娓道来。
事情还得从一个月前，原主一家刚刚回乡说起。
因忙于安顿和应酬，原主对儿子的课业有些松懈了。
陈天祥见机不可失，天天往外跑。
因出手阔绰，他很快就吸引了一堆酒肉朋友。
坏也坏在这堆酒肉朋友。
有一日，这堆酒肉朋友其中之一将他引去某个小院门户，将一名叫做“齐西娘”的小娘子引荐给他。
那小娘子长相清俊，举手投足间都是风情，很快就将他哄上手了。
从此，每回到镇上，陈天祥都要去那处勾留。
两人如胶似漆，如同做了夫妻一般。
自然，他也花了不少银钱在对方身上。
先是前的办妆、装饰洞房、请席等各种名目，就己经去了他大半身家。
紧接着，动辄买衣裳买首饰。
或者是哪个亲戚病了，哪个相识了，各种人情往来都朝他伸手要钱。
他正是心热稀罕的时候，要什么都给，也不去细想自己到底给不给得起。
半个月后，他才惊觉自己的老底都被掏空了，捉襟见肘了，之后行事不免小气起来。
那齐西娘察觉时机到了，便在一个深夜，先将他身上衣裳骗脱，然后上床吹灯为号，立刻便有一班无赖破门捉奸。
首到那时，陈天祥才知道，那齐西娘根本不是什么门户清信，而是当中某位无赖的妻子。
他们一伙人专门逮不知底细的冤头财主做“仙人跳”的买卖。
先是用色相勾得人神魂颠倒，散尽家财，接着再搞一出深夜捉奸的戏码，榨干对方最后一丝价值。
一般这种慌乱的情况下，又有拳头棍棒的恐吓，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被骗者都会为了赔偿当丈夫的“损失”，被迫交出一笔遮羞费。
而陈天祥，比这还惨烈。
不仅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交了出去，还签了一张高额的借条。
从此，三天两头，那丈夫都要拎着借条催促对方还钱，张口就是告他通奸，闭口就是威胁他丢功名。
说到这里，陈天祥才敢抬头。
他终于可以说出自己前几日冲动之举的根源了。
“阿爹，他们逼得太急了，还扬言要找上门来，我害怕被你们知道，所以才想着，弄些银票或者地契，彻底打发了他们。我真得不想当家贼，也不想独吞所有钱财，我就是不想丢这个人，也不想让陈家因我蒙羞。”
陈乐旎花了一点时间，消化完全部信息后，方才问道，“这就是你刚刚打死都不想去镇上的原因对吧？生怕撞上那群人？”
陈天祥羞愧得点点头。
事出前，他潇洒肆意。
事发后，他东躲西藏。
但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庙，他知道那伙人真急了，真会杀上门来。
所以，他这几天手里虽忙着，心里也没有闲着。
只是一番苦思，终究还是没个好对策。
如今，和盘托出，他觉得有方法了，就是希望他爹能够出钱替他赎回那张不该签下的借条了。
陈乐旎还不知道他的心思，只是继续问道，“借条上面写着多少？”
陈天祥咽了咽口水，“二百五十两。”
陈乐旎气笑了，“摊上你这么个二百五，这买卖确实好赚呀，连我都心动了。你知道我以前一个月的俸禄是多少么？”
陈天祥的声音弱了几分，答道，“12两。”
陈乐旎语气嘲弄道，“让我算算，二百五十两，哦，相当于我一年半还多的俸禄了，你是真敢签呀！”
陈天祥顿时不敢回话了。
他虽然没怎么参与阿爹的公事，但身边多的是想要奉承他的耳报神，知道阿爹私底下有干一些以权谋私的勾当，并不像他表现得那般两袖清风。
不然，就12两的月俸，怎么可能养这么一大家子。
光他一个人，一个月花出去的，就不止12两了。
因此，他挣扎了下，还是说道，“阿爹，家丑不可外扬，您帮帮儿子吧，就当，就当借儿子的，当儿子考上进士，当了官，肯定能还给你的，到时候我加一倍，不，两倍……”
“你当这是在做买卖么？跟我讨价还价？”陈乐旎厉声打断他的话。
陈天祥不明白自己哪句话惹火了她，喃喃道，“阿爹……”
陈乐旎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呼出一口浊气，“那伙人的姓名样貌住址，日常出入的场所等等，只要是你知道的，统统给我讲一遍。”
陈天祥听罢，连忙一五一十说出来。
陈乐旎用心记下后，懒得再理会这不省心的蠢儿子。
“行了，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处理的。事情未完之前，你就呆家里好生念书。等我料理完这事，我再来料理你。”
说完，不等对方再开口，又加重语气呵斥道，“下去，别在我跟前碍眼。”
陈天祥忐忑万分，尽管很想知道他爹具体会怎么做，唯恐他爹一个操作不好就会影响到自己的功名，但面对阿爹的冷脸，还是不发一言，乖乖撤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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