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先生驻足观望良久，方才怅然得收回目光。
转过身，一眼注意到身后的陈乐旎，忙收起了复杂的神色。
刚想开口，他突然怔了怔，随即恍然失笑，说道，“陈员外形象大变，老夫差点没认出来，失礼了。”
陈乐旎反射性得摸向己经没有胡子的下巴，陪着讪笑两声。
从刮胡子到现在，几乎每个认识自己的，头回见到此番新形象，都会提及此事，她都有些后悔了。
所幸，李老先生不是八卦之人，随口一说，注意到她不太自然的神色，便岔开话题问道，“是碰巧路过，还是来复诊。”
陈乐旎收回快到嘴边的解释，笑着回答道，“专程过来复诊的，今天正好是第三天，药喝得差不多，谨遵您的吩咐，过来复诊换方子。”
李老先生满意得点点头，略带惆怅道，“都像陈员外这般听医嘱就好了。”
话里有话，显见桑家一事对他心理影响不小。
陈乐旎有些意外。
之前，见他对桑家婆媳又是赠药，又是看诊的，全程冷静自持，还以为他见惯了这种事。
转念一想，终究是一条性命，身涉其中，怎么可能不惋惜呢。
她出言安抚道，“人各有命，李老先生您己经做了您能做的了，其余的，随它吧。”
李老先生勾了勾唇角，感慨道，“话虽如此，却也无法真正做到无动于衷。”
陈乐旎默然。
确实，道理谁都懂，可是人又不是冷冰冰的机器，做不到全然的理性。
两人接着聊了几句，李老先生的大儿子李甘草便姗姗来迟。
他刚有事出去了，回来路上听见行人说仁心堂有患者闹事，生怕他爹出事，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见到他爹好生生站在药堂门口，一路紧绷着的脸才放松下来，一只手搭在他爹的肩膀上，一只手捂着肚子，首嚷嚷着，“哎哟，跑死我了，爹，你没，没事吧？”
李老先生见状，有些嫌弃得撇开儿子的手。
“都多大岁数了，还是这般毛躁，听事听全咯，别自己吓自己。”
李甘草早己习惯了爹爹对他的“色厉内柔”，并不在乎他的语气，只是一味问他有没有事，就差给他来个现场把脉检查了。
李老先生装出不耐烦的样子，却十分配合得原地蹦跶几下，十分幽默道，“看看，腿脚都是好的，话也利索，一点头疼脑热没有，李郎中，您可满意了。”
李甘草嘿嘿笑了两声，说道，“满意满意，您老可是咱家的大宝贝，半点伤损都不能有，不然家去，我娘可得给我一顿收拾了。”
李老先生听见儿子在外人面前曝老妻的短，连忙轻咳几声，掩饰儿子的话音。
接着，对陈乐旎欲盖弥彰道，“犬子说笑而己，家内只是性子有些急躁。”
陈乐旎笑了笑，真心实意道，“李老先生这样的家庭氛围，真是令人称羡呀。”
李甘草这才注意到阿爹身旁站着的大活人。
他眼底闪过一丝尴尬，忙上前拱手请安。
李老先生见状，给两人互相介绍。
之后，便将前头义诊的事情交给儿子李甘草，自己带着陈乐旎去了后堂。
原本，照仁心药堂的规矩，无论来人什么身份，都必须按先后顺序排队就诊。
但刚刚陈乐旎为李老先生仗义执言，李老先生有心回报对方，也就堂而皇之给开了“绿色通道”。
两人一进内堂，就听得一阵“喵呜喵呜”的声音。
陈乐旎好奇环顾，只见内堂东南角落的一个高几上，放着一个木栅栏笼子，里头一只圆滚滚的橘猫正望眼欲穿，呼唤着主人放它自由。
“咦，这小，额，狸奴是谁养的？身黄肚白，金被银床，好猫呀。”
李老先生见有人夸他的猫咪，顿时眉开眼笑，“没想到陈员外也懂猫呀。”
说着，他领着她到聋子前，热情介绍道，“这是我前年去村里义诊，在路上撞见的，当时，它也才巴掌大，瘦得很。我瞧它实在可怜，便捡回家养了。这一养呀，一天一个样，如今全然看不出当时捡它的样子了。”
陈乐旎靠近瞧了瞧，更觉得这橘猫圆润了。
肚子上的幸福小肚腩不提，那张脸是妥妥的大脸盘子，搁现代的话，还不知道要俘获多少铲屎官的心。
李老先生才作势将手伸进笼子里，橘猫便提前躺平，露出白白的肚子。
伴随着他抚摸的动作，橘猫喉咙里发出一阵阵温暖的咕噜声。
陈乐旎在旁见着，忍不住赞道，“李老先生这猫养得真好，瞧那毛发，很有光泽呐。”
李老先生一边撸猫，一边笑着回答道，“我可不敢居功，该说我家内养得好。我平日忙得很，都是她给喂食和打理毛发的。只是怪得很，它就是爱赖在我身边，我要是过来医馆，不带上它，它能在家里叫唤上一天，吵得西邻不得安宁。家内因此时常骂它是白眼狼，后面干脆不叫它原来取好的名字，改口唤她做小狼了。”
“小狼么？”陈乐旎失笑重复道，想了想，给出自己的看法。
“要我说，它是最懂记恩的，它记得你将它捡回来，给了它一个幸福的家，所以认准你了。”
李老先生也是这么觉得的，点点头表示赞同。
陈乐旎又问，“平日不放出来么？”
李老先生回答道，“放出来的，只是今日义诊，外头人多嘈杂，怕吓到它，就让她呆笼子里。”
说着，他自顾自感慨道，“以前去人家里赴诊，发现许多人家养猫，我当时还在想，如皋县的鼠患还蛮严重的。后来自己养了猫，才知道是我想多了。养猫有时不一定为了捉老鼠。就这么个小东西，无论每日忙得多累，又遭遇了什么令人生气的事，只要它对着我打个滚，喵几声，这心里就暖了……”
陈乐旎这时才想起来，原主在荣州时，也有过跟李老先生同样的疑惑。
那里的大户人家，大部分都有养猫，什么品种都有，最流行的便是黄白相间的狮子猫。
原主为了增添谈资，了解过不少猫咪的知识。
有一回，为了讨好喜欢猫咪的上级，他还送过一个“猫咪用品大礼包”，都是他派人从民间搜集到的适合猫咪的比较精巧的用品。
莫名的，她对这个爱猫的社会有了几分好感。
同时，对李老先生的好印象再度蹭蹭往上涨。
在她看来，能对猫咪这般疼爱的人，骨子里肯定是个非常有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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