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乐旎看得出，赵妈妈不是在说大话。
姑且不论她的职业技能如何，凭她说话的条理以及端正的态度，她觉得这个员工可以当场聘下了。
只是，她瞥了一眼一首没有说话的赵石头，问道，“我可以同你孙女说说话么？”
赵妈妈点点头，答道，“当然可以。”
说着，她侧过脸对孙女柔声叮嘱，“石头，陈员外要跟你说话，你知道怎么答就怎么答，不知道就说不知道哈。”
赵石头十分乖巧得应了一声，目光从太婆移到了陈员外身上。
她没有先开口，只是眨巴着眼睛，似乎在催促她有话就问。
陈乐旎见状，首接问道，“石头，你愿意到我家干活么？”
赵石头显然己经考虑过这个问题了，没有任何迟疑，铿锵有力得应道，“我愿意！”
接着，她还补充道，“太婆说，粗使丫头就是用笤帚把地面扫干净，用掸子把家具上的灰尘掸去，把衣服洗干净晾晒起来，这些事情我都会做。做好了，是不是就可以领好多工钱呀？”
见她表现出对“工钱”的渴望，陈乐旎好奇问道，“你领了工钱要干嘛呀？”
赵石头想都不想，说道，“给太婆买棉袄子。”
陈乐旎心下一软，又问，“你太婆没有棉袄子么？”
赵石头摇摇头，接着好像觉得不对，又点了点头。
“太婆有棉袄子，去年冬天给了石头穿，她就没有棉袄子了。”
赵妈妈有些不好意思得插话道，“石头去年身量长大了不少，以前小棉袄子实在穿不了，我只好让她穿我的。家里就一件袄子，谁出门谁穿。”
陈乐旎没有往下追问。
她改口问道，“那石头，你除了会刚刚说的那三样，还会什么？”
赵石头掰着手指头数了起来。
“我会种地，种菜，挑水，砍柴，烧火……”
如数家珍一番后，她语气一变，不好意思说道，“但是，我不会做饭，也不会缝补衣裳，太婆教了我许多次，我都学不会。”
陈乐旎见她有些失落，鬼使神差般，故意语气夸张道，“哇，你会得可真多，我就不会种地种菜，也不会挑水砍柴，你太厉害了！我觉得呀，你不用再学做饭和缝补衣裳，万一学会了，你会的就更多了，显得我更没用了。”
赵石头信以为真，整张脸又鲜活起来。
她反过来问道，“陈员外，我会的那些你都不会，那你会什么呀？”
赵妈妈碰了下孙女的手臂，想要提醒她不要失了礼数。
陈乐旎冲赵妈妈摆手，含笑道，“无妨。”
接着，她望着赵石头好奇的表情，想了想，认真回道，“我只会写字和画画，其余的都不太会。”
赵石头疑惑的表情没有解除，又问道，“什么是写字，什么是画画？”
陈乐旎笑了笑，冲着一旁默不作声的大儿媳说道，“春喜，去书房帮我拿套笔墨纸砚来。”
田春喜猜到阿舅要做什么，心里一阵狐疑。
阿舅自从昨日醒过来后，真得变了太多了。
以前，对灵灵她们说几句话就不耐烦了，今天怎么对刚刚认识的赵石头那么有耐心呢？
不过，她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快速拿来了东西。
赵妈妈也意识到对方想要做什么，觉得不好意思，又不忍心孙女期待落空。
她言不由衷得说道，“陈员外，孩子就是随口一问，过后就忘了，怎么能这么麻烦您呢。”
陈乐旎一边加水磨墨，一边开玩笑道，“正好老夫手痒了，想写点东西，就厚颜请两位当看客了，届时写的画的不好，可不要对外人说哦。”
赵石头从没见过这种阵仗，正打量着，听见她这么一说，忙送上自己的手指，傻萌傻萌得说道，“石头保证不跟别人说！”
陈乐旎一时不知道这是做什么，向赵妈妈投去疑惑的眼神。
赵妈妈不忍心破坏孙女的好心情，略带尴尬得解释道，“石头是想和你拉勾，我们每次约定什么事情，就会用手指拉勾。”
陈乐旎恍然大悟，连忙伸出空闲的手，用食指勾着对方食指，笑道，“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赵石头乐呵呵得重复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赵妈妈见状，眼眶不自觉有些了。
陈员外这样身份的人，即便不正眼瞧她们婆孙俩，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但偏偏，对方的善意太明显了，像冬日的太阳，照得人心里暖暖的。
而田春喜则是看傻了。
刚刚那一瞬间，她都怀疑阿舅是不是被赵妈妈的男人上身了……
陈乐旎并非不知道自己的举止不符合人设，但面对赵石头，她就是不想故作姿态。
两人拉完勾，墨也磨得差不多了，她将纸张铺平，开始写写画画。
她对毛笔并不陌生。
在现代时，赵老师曾经给她报过毛笔字兴趣班，只是她觉得太浪费学习时间了，并没怎么上心。
后来，勉强学了个基础，便停下了。
刚落笔时，她有些不太自信，但画了几笔后，原主的肌肉记忆慢慢复苏，越画越顺。
大约一刻钟的时间，一张简单的扑蝶图加一首七言诗跃然纸上。
陈乐旎对着纸张吹了吹，招手示意赵石头靠近些。
赵石头早就想凑过来了，只是被赵妈妈拦着。
一获许可，她便迫不及待冲到陈乐旎身旁，目光落在纸上，十分惊喜道，“啊呀，这是我，这是赵石头，我跑到了纸上了！”
赵妈妈和田春喜也走上前来观看，异口同声道，“真的是石头呀！”
一尺见方的白纸上，赫然画着石头模样的少女，她朝着前方的菜花丛中奔去，似乎是为了捕捉藏入其中的蝴蝶。
陈乐旎指着上头的诗句，朗声吟诵道，“篱落疏疏一径深，树头新绿未成阴。石头急走追蝴蝶，飞入菜花无处寻。”
三人愣愣得听着，不明白念的是什么，却都觉得怪好听的。
陈乐旎对着赵石头问道，“你知道我刚刚念的是什么么？”
赵石头摇摇头，眼睛一眨一眨的，充满了对未知事物的好奇。
陈乐旎回答道，“我念的是诗句，原本是一位叫杨万里的诗人写的，但我厚颜改了一下。意思是，篱笆稀稀落落，一条小路通向远方。枝上的花瓣纷纷飘落，新长的绿叶却尚未成荫。石头你飞跑着，追赶着蝴蝶，可是蝴蝶突然飞入菜花丛中，再也找不到了。上面画的就是诗句里的情景，你看出来了么？”
赵石头听着她的描述，目光再度落在那画面上，重重点了点头，“嗯，我看出来了，我在追蝴蝶。”
陈乐旎开玩笑道，“这就是我刚刚提到的，我会的东西，这是写字，这是画画。你觉得我厉害不？”
赵石头点头如捣蒜，“厉害，比我还厉害！”
陈乐旎笑了，见上头的墨迹干得差不多了，随手卷起来，递过去，“送给你了。”
赵石头没有接过，而是扭头望向太婆。
太婆叮嘱过她，不能随便接受别人的东西。
赵妈妈见状，忙推拒道，“陈员外的笔墨，我们怎么好收呢，太贵重了。”
陈乐旎假意将脸一沉，不悦道，“嗯，你们是嫌弃我画得不好吧。”
赵妈妈连忙摆手，“不不不，陈员外画得那么好，我家孙女就跟活在那上头似的，就是，您是东家，我这还没干上活呢，就从你这里拿东西了，实在过意不去呢。”
陈乐旎随口道，“这有什么？我又不是什么大画家，这笔墨不值钱的，你若是不拿走的话，我也不好意思收着。上头画着你家石头，我一个无亲无故的老头子收着，算什么嘛？”
此话一出，赵妈妈倒不好拒绝了，向目露期待的孙女点了点头。
赵石头接收到信号，立马从对方手里接过图画，时不时打开，美滋滋得瞧了一遍又一遍。
陈乐旎见天色也不早了，便拍板道，“行了，你们两个若是方便的话，明日就可以过来上工了，希望你们在陈家可以做得愉快。”
赵妈妈扯着孙女，向他深深道了个万福，认真答道，“我相信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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