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通往陈家村的路上,两辆驴车一前一后,一慢一快,半道上相遇了。
前头的驴车坐着陈天禄,他的随身小厮多寿,以及临时被拉来当车夫的齐老丈。
车厢里装满了白布、香烛、纸钱、纸扎、寿衣、寿袜、寿鞋和寿被等等治丧用品。
所有陈天禄他们三个能想到的,并且能在镇上置办的,一口气都置办了。
原本,寿衣寿袜这些东西得由女儿操办,但人死得匆忙,唯一的女儿陈玉祯又在外地,只能从铺子里买现成的。
后面的驴车坐着陈天福,还有他从镇上仁心堂请来的郎中李老先生。
两辆驴车没有明显的标记,车厢又挡住了前头的人,一开始,谁也不知道是熟人。
首到陈天福生怕耽误爹爹“病情”,忍不住前头的龟速,又因路窄超不了车,吆喝了一声,这才停车“相认”。
“前头的兄弟,能不能走快些,家中长辈生病了,急着看郎中哩。”
陈天禄听出是自家大哥的声音,忙让齐老丈停了车。
他打开车厢后门,冲着兄长喊道,“大哥,你怎么在这里?不是去隔壁村报丧了么?谁生病了?要看郎中?”
陈天福见是弟弟,忙赶近跟前,给他说明最新的情况。
“二弟,咱爹没死,他又活过来了,我正带着李老先生过去给他瞧瞧哩。”
陈天禄还没消化完,一旁的齐老丈抢先出声了。
他扭头望向陈天福,难言激动道,“大郎君,你说什么?阿郎没死么?阿郎又活过来了?”
陈天福点点头,笑得一脸轻松。
“是呢,阿爹没死,我亲眼看到的,许多族亲也看到的。”
齐老丈坐不住了,他下车在原地打了几转,霍地跪了下来,冲着头顶的方向,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道,“太上老君显灵了,让我家阿郎活了过来,我回头一定置办三牲果品,上您道观烧香还愿。”
原主是信道的,故而齐老丈也学着他信道,平常不去佛寺,只去道观。
这个当口,陈天禄也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他兀自不信道,“那个时候,爹爹明明……怎么就?大哥,你莫不是看错了?还是你伤心过度,魔怔了?”
憨厚的陈天福难得甩了弟弟一个白眼。
他从怀里掏出汗巾,没好气说道,“那么大个活人,我还能看错,不信你瞧,这汗巾是爹爹刚不久前递给我擦汗的!”
陈天禄瞥了一眼汗巾,确实是爹爹常用的样式。
随即,他很不合时宜得嘴快问道,“爹爹递自己的汗巾给你擦汗?”
他没有说出口的还有一句,就是“你们关系不是很差吗?”
陈天福不傻,听得懂他的言外之意。
但他不纠结这些,而是将汗巾塞回怀里,说回正事。
“行啦,事情你都知道了,把你们的车赶快些,好让爹爹早点看到郎中,这样大家也好安心。”
陈天禄哦哦两声,随即一把扯起高兴疯了的齐老丈,交代他加速赶车。
只是,他刚坐上车厢,脸色一下子不好看了。
他冲着准备扬鞭启程的大哥喊道,“大哥,那我这些东西该怎么办?”
陈天福这才想起二弟是被分派到镇上采买治丧用品的。
他支起脖子瞧了一眼车厢里的东西。
满满当当的,一看就知道没少花银子!
眼下人没死,这些东西肯定用不着了。
扔了吧,可惜了。
不扔吧,太晦气。
最终,他想出了一个折中的法子。
“你进村后先去老宅一趟,把这些东西都放在那里。对了,搬东西的时候避着点人,不然村里的多嘴婆娘又有好些说话了。”
说完,他想到弟弟许久没去过老宅了,又问道,“对了,老宅的位置你还记得吧?要不咱俩换车,我去老宅放东西?”
老宅是陈家发迹前居住的祖屋,占地只有一亩。
一亩地相当于现代的500多平方米,听着大,但扣除院子的面积,实际用于起居的建筑面积并不大,搬家前,一家六口住得紧巴巴的。
原主当官后,本想往祖屋左右扩建,翻新旧宅,奈何左右都住了人,威逼利诱又怕落下欺压乡里的话柄,干脆另选了一处宽敞荒地盖了新房,也就是如今住着陈宅。
陈天禄在老宅也生活了十来年,即便许多年没去过了,位置还是清晰刻在脑海里的。
他从小就有些怕阿爹,比起带着郎中去见爹,他更愿意去老宅搬东西。
于是,他毫不迟疑得拒绝了兄长的建议,随口道,“我记得老宅,回乡后一首没时间去看看,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过去一趟。”
陈天福听罢,没想太多,“嗯”了一声,继续吆喝着赶驴。
两辆驴车先后进村,到了村道中间的岔路,便兵分两路。
路上,陈天福归心似箭,却还是觉察出不对劲。
时值夏收,又正当午时,这个时候,大家伙一般躲在树底下或家里纳凉休息,以备晚些时候继续干活。
但眼下,只见一个两个都像赶集似的,往田地里赶去……
他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放缓了车速,逮住一个相熟的村民问道,“朱大娘,这是干什么?怎么都往地里去呀?是出了什么事么?”
朱大娘见拦住自己的是陈天福,原本不耐烦的神色收了收。
她带着些许诧异问道,“你不知道么?你家的秀才弟弟帮族里收族田哩!你说稀不稀奇,想当初,你老爹日子过得再苦,手上也没沾过田泥,没想到,日子过好了,儿子反倒沾上了,嘻嘻,你说这算不算奇事一桩?行了,不跟你说,再晚赶不上好位置了!”
说着,她抬脚便走,也不理会对面人还满腹狐疑。
陈天福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朱大娘口中的“秀才弟弟”,指的不就是陈家目前唯一的秀才,自己的三弟陈天祥了。
只是,自家三弟下地干活,可能么?
他扭头愣愣得向车厢内的李老先生问道,“先生,您刚听见了?朱大娘说的是我三弟帮族里收族田么?”
李老先生点点头,淡定道,“你没有听错。”
事实上,他也挺纳闷的,陈家三郎的名声他在镇上略有耳闻。
青年秀才,貌比潘安,会吃会玩,说句难听点的,“膏梁纨袴”一个。
这样的人,会帮族里收族田?
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亦或是他犯了什么大错受罚了?
虽如此想,他却没有说出口,老僧入定般坐在车厢内,提醒道,“令尊还等着看病呢。”
陈天福听罢,虽很想过去族田那边一探究竟,但终归是阿爹的病要紧,只得按捺下这份心思,仍旧赶路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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