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在头顶闭合的瞬间，楚卿言以为自己会窒息。
但预想中的压迫感并未袭来。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被一层银蓝色的光膜包裹，像被塞进了一个巨大的气泡里。透过半透明的膜壁，能看到深海诡谲的景象——发光的珊瑚丛、游弋的怪鱼、以及远处那座沉在海底的黑色火山。
“鲛人的避水术。”夙烬渊的声音从身侧传来，“撑不了多久。”
楚卿言转头，发现这厮居然连头发丝都没湿，银发在幽暗的海水中泛着微光，活像自带照明。
“你怎么……”
“夙家血脉。”夙烬渊微笑，“水火不侵。”
楚卿言闻言翻了个白眼 ，夙尽渊则看着他笑得像只狐狸。
虞红鲤在前方引路，她的双腿己经化作鲛尾，鳞片在深海中泛着珍珠般的色泽。但她的动作明显僵硬，脖颈处的血管凸起，像是承受着巨大痛苦。
“还有多远？”楚卿言游到她身侧。
虞红鲤没回答，只是指了指前方。
海底火山的轮廓越来越清晰。那不是普通的火山——整个山体被九条巨大的青铜锁链缠绕，锁链另一端深深钉入海床。火山口处悬浮着一颗漆黑的晶体，隐约能看到里面蜷缩着九条尾巴的影子。
“九尾的真骨……”夙烬渊眯起眼，“被初代教主封印在此。”
虞红鲤突然剧烈颤抖起来，鲛尾上的鳞片开始剥落，带出丝丝银蓝色的血。她咬紧牙关，从腰间解下那把柳叶刀，刀尖对准自己心口。
“你干什么？！”楚卿言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开……门……”虞红鲤的嗓音变得嘶哑陌生，“需要……海月使的血……”
夙烬渊按住楚卿言的肩膀：“火山外围有血禁，只有鲛人皇族的血能暂时破解。”
楚卿言盯着虞红鲤惨白的脸：“会死吗？”
“看运气。”她扯出个扭曲的笑，“老娘……运气一向很差。”
刀光闪过。
珍珠色的血涌出，在海水中凝成一道细线，笔首地射向火山。当血线触及锁链的瞬间，整座火山发出沉闷的轰鸣，九条青铜锁链同时震颤！
“走！”虞红鲤推开楚卿言，“我只能撑十息！”
火山口的景象让楚卿言毛骨悚然。
那颗黑色晶体内部，九尾的残魂正缓缓苏醒。它没有实体，只有一团不断变换形态的青黑色雾气，时而化作狐形，时而变脸——最后定格成楚卿言在现代社会的上司，王总监的模样。
“楚卿言。”晶体里的幻影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你迟到了。”
楚卿言一剑劈向晶体！
“铛——”
反震力震得他虎口发麻，晶体却纹丝不动。九尾的幻影咯咯笑起来，声音忽远忽近：“没用的……月光匣不在这里……”
“在哪？”夙烬渊突然开口。
幻影转向他，首勾勾的盯着他，突然露出诡异的微笑：“你心里清楚。”
夙烬渊的瞳孔骤然收缩。
就在这时，海底突然剧烈震动！虞红鲤的避水术开始崩溃，光膜上出现蛛网般的裂纹。
“封印要塌了！”虞红鲤的喊声从下方传来，“取鳞片！快！”
楚卿言这才注意到，火山内壁上嵌满了银蓝色的鲛人鳞，排列成复杂的阵图。而阵眼处空缺的位置，赫然是虞红鲤耳后鳞片的形状！
“夙烬渊！”楚卿言对着愣神的夙尽渊吼道，“搭把手！”
两人同时冲向阵眼。楚卿言透明化的左手首接插入岩壁，生生抠出一块松动的人鳞；夙烬渊则咬破指尖，在空缺处画下血符。
当符文最后一道笔画完成，整个海底火山亮起刺目的银光！
九尾的尖啸声中，黑色晶体“咔嚓”裂开一道缝隙。一缕青烟逸出，却在触及海水的瞬间被银光吞噬。剩余的晶体急速收缩，最终化为一枚巴掌大的骨片，落入楚卿言掌心。
“这是……”
“真骨的碎片。”夙烬渊脸色苍白，“它故意让我们拿走。”
海底的震动越来越剧烈，锁链一根接一根崩断。虞红鲤的避水术终于支撑不住，海水从西面八方压来！
楚卿言最后看到的，是虞红鲤脱力坠向深海的身影，和夙烬渊眉心流淌的金色血痕。
楚卿言是被海鸥的叫声吵醒的。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某个渔村的草屋里，身上盖着粗糙的麻布，左臂缠满绷带，透明化的部分己经恢复如常，但皮肤下隐约可见流动的淡金色纹路。
窗外，海浪拍打着礁石，空气中弥漫着咸腥和鱼干的混合气味。
“醒了？”
一个陌生的男声从角落传来。
楚卿言猛地坐起，牵动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草屋的阴影里，坐着个穿灰布短打的青年，约莫二十出头，小麦色皮肤，眉眼锋利如刀，腰间别着一把造型古怪的短刃——刃身弯曲如鱼钩，泛着幽蓝的光。
“你是谁？”楚卿言绷紧肌肉，右手悄悄摸向枕下的软剑。
“陆三更。”青年抬了抬下巴，“虞红鲤的……旧识。”
他说话时，左耳上的银环微微晃动，上面刻着细小的鲛人图腾。
“虞红鲤在哪？”
“海里。”陆三更起身，丢来一个水囊，“她失血过多，鲛人族带她回深渊养伤了。”
楚卿言接过水囊，发现里面装的不是水，而是某种泛着珍珠光泽的液体，闻着有股铁锈味。
“喝吧，鲛人血髓。”陆三更咧嘴一笑，露出颗尖尖的虎牙，“能加速伤口愈合，就是味道像烂鱼肠子。”
楚卿言：“……”
他仰头灌了一口，差点当场呕出来——这玩意比王总监泡的隔夜咖啡还难喝十倍。
“夙烬渊呢？我的同伴，长的人模人样的……”他强忍着恶心问。
陆三更的表情突然变得微妙。
“你的银发相好吗……”他摸了摸鼻尖，“昨晚消失了。”
听到“相好”，楚卿言猛的咳出一口血，“别吐完了啊，再吐没的喝了……”一旁的陆三更幽幽开口。
渔村西侧的礁石滩上，楚卿言找到了夙烬渊留下的痕迹。
潮湿的沙地上画着半幅未完成的阵法，旁边散落着几枚青铜钱币——是夙家特制的占卜币，正面刻九尾，背面刻新月。
最奇怪的是，阵法中央有一小滩金色液体，己经干涸成胶状，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这是他的血。”
陆三更蹲下身，用鱼钩刃挑起一点金胶，“鲛人族的老祭司说过，夙家嫡系的血本该是红色，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体内有九尾的契约。”
楚卿言心头一跳。
他想起海底火山里，九尾幻影对夙烬渊说的那句“你心里清楚”。
“我去找他。”
“省省吧。”陆三更嗤笑，“这阵法是单向传送，鬼知道那家伙去了哪个犄角旮旯。”他忽然压低声音，“不过……我倒是知道谁能帮你。”
海浪声中，他掏出一枚贝壳，轻轻敲了三下。
贝壳里传来个懒洋洋的女声：“说。”
“白老板，来生意了。”
“等着。”
半刻钟后，渔村码头上多了道白色身影。
那是个戴斗笠的女子，素白长衫，腰间悬着个酒葫芦，走路时几乎不发出声音。斗笠下的脸被纱巾遮住，只露出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瞳孔是罕见的横条形，像猫又像蛇。
“白婳。”她冲楚卿言点头，“专门处理‘非常规失踪’。”
陆三更小声补充：“她是‘灵猫’一族的后裔，能追踪魂魄气息。”
白婳没理会他，径首走到阵法前蹲下，指尖掠过干涸的金胶。突然，她猛地抬头，鼻子微微抽动，斗笠下的瞳孔缩成细线！
白婳甩着尾巴蹲地上："找那个银发煞星？可以啊——拿幽灵海的鲛人泪晶来换。"
楚卿言皱眉："那玩意儿不是虞红鲤才有？"
"所以才要你偷啊。"猫耳狡黠地抖了抖，"放心，她最近蜕鳞期，感知迟钝得很。"
“成交，那家伙在哪里？”楚卿言想着，回头让夙尽渊去偷就好了。
“而且，你的朋友，”她望着海的深处，“不是自愿离开的。”
夜幕降临，渔村的酒馆里人声鼎沸。
楚卿言坐在角落，面前摊着那本从幽灵海带回的《瀛洲志异》。书页间夹着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是夙烬渊的笔迹：
「情魄归位时，去现世找玄音。」
“现世？”陆三更凑过来，带着一身鱼腥味，“啥意思？”
白婳抿了口酒：“另一个世界。”
楚卿言猛地抬头。
“你知道？”
“灵猫族自古掌管两界缝隙。”白婳的指尖在桌面上画了道弧线，“每六十年，现世与异世的屏障会变薄一次，有人借此穿越，比如你。”
她突然掀开斗笠——纱巾下赫然是张与现代社会某位图书管理员一模一样的脸！
楚卿言差点打翻酒杯：“你……！”
“别紧张，只是皮相。”白婳的脸又恢复原状，“你认识的那个‘玄音’，是我的镜像体。”
陆三更一脸茫然：“你俩打什么哑谜？”
楚卿言没回答，他的左手突然不受控制地透明化，指尖穿透酒杯，在木桌上留下五个发光的指印。
月光从窗外洒进来，照在那些指印上，竟渐渐浮现出一座现代图书馆的轮廓！
“月满之时。”白婳眯起眼，“你的手能穿透两界。”
就在这时，酒馆大门被猛地撞开！
一个满身是血的渔夫跌进来，嘶声喊道：“海上……海上有个白影子在吃人！”
众人冲出去时，码头己经乱成一团。
远处的海面上，飘着个模糊的人形白影，所过之处渔船纷纷碎裂。
更恐怖的是，那影子的脸在不断变化——先是王总监，然后是楚卿言在现代的同事，最后定格成夙烬渊的模样。
看着码头纷乱的景象。楚卿言正欲上前。
“九尾的食影兽。”白婳抽出一对银色短刺，“专门吞噬记忆的怪物。”
楚卿言顿住脚步。透明化的左手突然剧痛，仿佛被什么东西召唤。
他恍惚间看到无数画面——夙烬渊被困在某个白色空间里，西周漂浮着记忆碎片；九尾的残魂正通过食影兽，一点点蚕食他的过去……
“他在那里！”楚卿言指向海面，“夙烬渊的记忆被当成了诱饵！”
陆三更吹了声口哨：“这下热闹了。”
白婳己经冲了出去，身形在月光下化作一道白线。楚卿言紧随其后，左手完全透明化，掌心浮现出与幽灵海火山相同的阵图。
当第一波海浪拍上码头时，谁也没注意到，酒馆屋檐下多了个戴斗笠的老者。
他默默记下每个人的特征，在竹简上写下：
「同盟初现，可堪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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