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的路灯在风里晃出昏黄的圈,叶修远的酒意被那串铜钥匙激得散了三分。
他盯着老人腰间摇晃的钥匙串,铜面被磨得发亮,"秦"字刻痕里还嵌着点包浆——和母亲咽气前攥在手里的那把几乎一模一样。
当时他跪在床上,看着母亲指缝里渗出的血把铜钥匙染成暗红,她说"修远,要守好心里的光",话音未落,钥匙就掉在他手背上,烫得他眼眶发疼。
"松开他。"他喉咙发紧,踉跄着往前挪了两步。
酒精在太阳穴里跳,看混混的脸都重影,但那股子从孤儿院练出来的狠劲还是窜上了脊梁——十二岁为护被抢饭的小棠,他被西个大孩子按在泥里揍,最后咬着牙把带头的踹进了臭水沟;十七岁在工地搬砖,工头扣他半个月工钱,他攥着瓦刀堵在工棚门口,眼尾青肿着说"要么给钱,要么我躺这儿"。
为首的混混嗤笑一声,刚要推他,腕子突然被铁钳似的手扣住。
叶修远反手一拧,混混膝盖重重磕在青石板上,疼得骂娘。
另一个抄起木棍的瞬间,他偏头躲过,手肘结结实实撞在对方肋骨上,听见"咔"的一声——这是在工地搬水泥练出的臂力。
第三根木棍砸下来时,他反应慢了半拍。
后颈火辣辣的疼,眼前发黑,栽倒在老人脚边。
迷迷糊糊听见老人喊"小友",布料摩擦声混着混混乱乱的脚步声,接着是王胖子的大嗓门:"们妈!
老子报警了!"
意识消散前,檀木香钻进鼻腔。
像极了母亲生前总在破木桌上烧的线香,甜丝丝的,混着旧棉布的味道。
"修远?修远!"
叶修远是被疼醒的。
后颈的伤处一跳一跳,太阳穴要裂开似的。
他眯眼,看见白墙,闻到消毒水味——医院。
"可算醒了!"王胖子的大脑袋凑过来,眼眶通红,"你小子不要命了?
三个人拿棍子砸你!
要不是那老头打电话叫了救护车,我......"
"老头?"叶修远撑起身子,后颈的疼让他倒抽冷气。
"就你救的那老爷子。"王胖子往旁边指。
叶修远这才注意到病床边的木椅上坐着人。
老人穿蓝布衫,洗得发白,却浆得笔挺,腕子上戴着串檀木珠,正端着保温杯慢慢吹凉白开。
见他醒了,老人抬眼,目光像穿过层层迷雾的刀锋,却又含着点温温的笑:"小友,醒了?"
叶修远喉结动了动。
他记得昏迷前那股檀木香,记得老人喊他"小友"时的声音——不像被混混威胁时的发颤,倒像从前孤儿院老院长说话,沉稳得能压得住人心。
"我姓秦。"老人把杯子递过来,"你救了我,该我谢你。"
叶修远没接杯子,盯着老人腕子上的檀木珠:"您钥匙串上的'秦'字......"
"老物件了。"秦老爷子笑,"当年我老伴儿亲手刻的。"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叶修远缠着纱布的后颈,"小友身手不错,孤儿院长大的?"
叶修远瞳孔微缩。他没说过自己的来历。
"你打人时的章法,像护着弟弟妹妹的小狼崽。"秦老爷子指节敲了敲床头柜,"但脾气太烈。
我问你——你这样的脾气,怎么活到现在?"
病房里突然静了。王胖子张了张嘴,没敢出声。
叶修远望着天花板上的霉斑。
他想起十二岁在孤儿院后院,被几个孩子堵着骂"野种",他抄起扫帚跟人打,最后被老院长抱在怀里,老院长说"修远,你的刺是护着心的,但别让刺扎到自己";想起十七岁在工地,工头骂他"没娘养的东西",他红着眼要扑过去,却被同住工棚的张叔拉住,张叔说"小子,你得活成个人样,让那些看不起你的人后悔";想起昨晚醉酒时,王胖子说"跟我去工地,咱们攒钱开烧烤摊",他摸着母亲的银锁想,得守好心里的光。
"因为有人教我,别丢了心里的光。"他声音哑哑的,"我妈说的。"
秦老爷子的手指在檀木珠上顿住。
他盯着叶修远发红的眼尾,忽然笑了:"好个心里的光。"
王胖子猛地站起来:"我去买粥!
修远肯定饿了!"他撞得椅子哐当响,逃也似的出了病房。
病房里只剩两人。
秦老爷子从兜里摸出张皱巴巴的纸条,推到叶修远手边:"我在城郊有个院子,种了几棵老桂树。
如果你愿意......"他指节敲了敲纸条上的地址,"我可以教你点东西。"
叶修远低头看纸条。
字迹苍劲,像用刀刻的。
他苦笑:"我能学什么?
摆摊吗?"
"摆摊也能摆成学问。"秦老爷子起身,蓝布衫下摆扫过床沿,"当年我在码头扛货,见人卖茶叶蛋,人家能算出方圆五里有多少挑夫,几点钟最饿,放多少盐最开胃。
后来我开茶行,第一桶金就靠这门学问。"他走到门口,又回头,"等你想通了,来找我。"
门"吱呀"一声关上。
叶修远捏着纸条,指腹蹭过上面的字迹。
消毒水味里,似乎还飘着点若有若无的檀木香。
"修远?"
轻柔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叶修远抬头,看见晨光透过窗户落在那人发梢。
她穿着淡蓝的针织衫,手里捏着个苹果,削皮刀在指缝间转了半圈——是苏小棠。
她眼睛红红的,像刚哭过,见他看过来,慌忙把苹果藏在身后:"我......我听说你住院了,来看看。"
叶修远喉咙突然发紧。
他想起孤儿院的冬天,小棠把自己的围巾硬给他围上,说"你脖子长,容易着凉";想起她被领养那天,躲在墙根哭,塞给他半块糖,糖纸都被眼泪泡皱了;想起上个月在菜市场遇见,她蹲在地上帮卖菜的老奶奶捡散了的土豆,发梢沾着泥,抬头冲他笑,像小时候那样。
"小棠。"他轻声喊。
苏小棠的手一抖,苹果"咚"地掉在地上。
她弯腰去捡,发顶的碎发在晨光里发亮。
叶修远望着她的背影,突然觉得后颈的疼没那么厉害了。
窗外的麻雀扑棱棱飞过,带起一阵风。
床头柜上的纸条被吹得翻了个面,露出背面用铅笔写的一行小字:守好光的人,该看看光能照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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