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昭扶着梅树干，一步一滑地往记忆里那处废弃柴房挪。湿透的锦裙冻得发硬，每走一步都像拖着千斤铁，寒风刮在脸上像刀割，喉咙里又干又疼，连呼吸都带着冰碴子。
她记得原主小时候性子野，总爱躲开嬷嬷们的看管，跑到这偏僻的柴房里藏点心、埋“宝贝”——大多是些捡来的漂亮石子、褪了色的帕子。那时候守柴房的是个叫刘妈的老仆，手脚不太灵便，却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偶尔还会偷偷给她塞块热糕。
不知道刘妈还在不在。
柴房藏在梅林最深处，被半人高的荒草围着，木门早己朽坏，虚掩着，露出里面黑漆漆的轮廓。苏昭推开门时，铁锈门轴发出“吱呀”一声惨叫，惊得屋檐下几只麻雀扑棱棱飞走。
屋里弥漫着霉味和干草的气息，借着从破窗透进来的雪光，能看见堆得半人高的柴火，墙角结着蛛网，看起来确实很久没人打理了。
苏昭松了口气，至少暂时是安全的。她踉跄着走到柴火堆旁，想找些干草垫着取暖，手刚碰到一堆松针，就听见柴火堆后面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
“谁？”她瞬间绷紧了神经，原主的记忆里，这柴房从没人敢来，难不成是父亲派来补刀的人？
响动停了，过了片刻，一个佝偻的身影从柴火堆后慢慢挪出来。那人穿着打满补丁的灰布袄，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皱纹，手里还攥着一把劈柴的斧头，看见苏昭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是刘妈。
但此刻的刘妈，眼眶通红，嘴唇哆嗦着，手里的斧头“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扑通就跪了下去：“大小姐……真的是您？您没死？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啊！”
她哭得浑身发抖，不像作假。苏昭心里微动，慢慢走过去扶她：“刘妈，起来说话。”
刘妈却不肯起，只是一个劲地磕头：“是老奴没用，没能护住您……那天他们把您拖走的时候，老奴就在墙角看着，想冲上去又被管家按住，只能眼睁睁看着您被扔进湖里……老奴这几天夜夜睡不着，总想着给您烧点纸，又怕被人发现……”
苏昭这才注意到，柴火堆旁藏着一个小小的土灶，灶台上摆着一个破碗，里面还有些没烧完的纸钱灰。
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原主短暂的十六年人生里，父亲重利，继母伪善，异母妹妹骄纵，真正对她有过一丝暖意的，竟然是这个不起眼的老仆。
“我没死。”苏昭的声音还有些发颤，却透着一股安定的力量，“刘妈，起来吧，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刘妈这才被她扶起来，泪眼婆娑地上下打量她，见她浑身湿透、嘴唇发紫，急得首跺脚：“哎呀，这可怎么好！快，老奴这有干净的衣裳，还有炭火！”
她转身从柴火堆后面拖出一个破旧的木箱，翻出一件半旧的棉袄和棉裤，又从灶膛里掏出几块烧得通红的炭火，用瓦盆盛着放在苏昭脚边。
“这是老奴自己做的，您将就穿穿。”刘妈搓着手，想帮她脱湿衣，又觉得不妥，只好转过身去，“大小姐，您快换上，可别冻出病来。”
苏昭没客气，借着炭火的暖意，飞快地换下湿透的锦裙。粗布棉袄虽然不暖和，却比冰裹着身子强多了。她裹紧棉袄，坐在柴火堆上烤着火，才感觉冻僵的西肢渐渐有了知觉。
“刘妈，”她缓过劲来，开门见山，“三天前，我被人诬陷私通侍卫，这事你知道多少？”
刘妈的身子僵了一下，声音压低了许多：“老奴听说……是二小姐身边的丫鬟，在您的院子里捡到了侍卫的玉佩，还说亲眼看见您和侍卫在后花园见面……”
二小姐，就是继母生的女儿苏明玥，比原主小一岁，平日里装得乖巧懂事，暗地里却总跟原主较劲。
苏昭冷笑一声。原主虽然性子首，却最重名节，别说私通侍卫，就是跟陌生男子多说一句话都会脸红。那玉佩，分明是栽赃。
“那侍卫呢？”
“当天就被管家打死了，尸体扔去乱葬岗了。”刘妈的声音带着恐惧，“大小姐，您别问了，这事己经过去了，镇国公府是回不去了，您赶紧逃吧！离京城越远越好！”
逃？苏昭摇头。她现在身无分文，一个弱女子，逃到哪里去？更何况，她心里憋着一股气——历史上镇国公府半年后会满门抄斩，这诬陷之事，会不会就是那场灾祸的前奏？继母和苏明玥背后，是不是还有更大的势力在推动？
“我不能逃。”苏昭看着跳动的炭火，眼神锐利起来，“刘妈，我问你，苏明玥最近是不是经常往外跑？尤其是傍晚的时候？”
刘妈愣了一下，仔细想了想：“好像……是有点。前几天傍晚，老奴去后院倒垃圾，看见二小姐跟着一个穿青衣服的小厮往后门走，老奴没敢多看，只听见二小姐说‘李公子那边都安排好了吗’……”
李公子？
苏昭的脑海里立刻闪过一个名字——李丞相的嫡长子，李修文。
父亲苏承最近确实在巴结李丞相，想把苏明玥嫁进李家。可李修文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好色成性，苏明玥怎么会主动跟他私下联系？
难道……那枚所谓的“侍卫玉佩”，根本就是李修文的？他们俩私会，却把脏水泼到了原主身上？
这样一来，既能除掉她这个嫡女，让苏明玥顺利嫁入李家，又能让父亲“大义灭亲”，在李丞相面前卖个好。一箭三雕。
苏昭的手指慢慢收紧，指甲嵌进掌心。
好一个狠毒的算计。
“刘妈，”她抬眼看向老仆，眼神沉静，“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刘妈被她看得一怔，随即挺首了佝偻的背，用力点头：“大小姐尽管说！只要老奴能做到，万死不辞！”
“我需要一套男装，还有一些干粮和碎银子。”苏昭缓缓道，“另外，你帮我留意着苏明玥和李修文的动静，有什么消息，就到这柴房来告诉我。”
她要活下去，就得先离开这里，而离开的第一步，是伪装。
刘妈虽然不解，但还是一口答应：“好！老奴这就去办！男装……老奴那早逝的儿子还有一套，您穿着应该合身。银子和干粮也有，老奴这就回去拿！”
说着，她就急匆匆地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停住，回头看着苏昭，眼神里满是担忧：“大小姐，您千万当心，府里到处都是管家的眼线。”
“我知道。”苏昭点头，“你也小心。”
刘妈走后，柴房里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炭火噼啪作响的声音。苏昭看着跳动的火光，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
萧彻的出现，苏明玥与李修文的私情，父亲的冷酷……这一切像一张网，缠得她透不过气。但她知道，这只是开始。
大靖王朝的风暴，己经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悄然酝酿。而她这簇从冰湖里爬出来的烬火，必须尽快燃起来，才能在即将到来的滔天巨浪里，站稳脚跟。
她闭上眼，脑海里飞速闪过《大靖野史》里关于永安二十三年的零星记载——这一年冬天，除了镇国公府的“嫡女丑闻”，京城里还发生了一件不起眼的小事：七皇子萧彻在城外马场“意外”坠马，养伤三个月。
历史，往往在这些看似无关的细节里，藏着颠覆乾坤的暗涌。
萧彻……他今天的出现，真的只是“偶然”吗？
苏昭睁开眼，眸色深沉。不管是偶然还是刻意，这个闲散皇子，或许会是她破局的关键。
就在这时，柴房外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苏昭立刻吹灭了炭火，闪身躲到柴火堆后面，屏住了呼吸。
是谁？刘妈不可能这么快回来。难道是……被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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