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釉虹·雪山危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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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釉虹·雪山危矿

 

引擎的轰鸣撕裂了高原稀薄而冰冷的空气,如同困兽的咆哮。墨绿色的军用首升机像一只笨重的铁鸟,在狂暴的乱流中剧烈颠簸、摇晃。舷窗外,是无边无际、令人绝望的铅灰色云海,厚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沉沉地压在下方连绵起伏、覆盖着万年冰雪的黑色山脊线上。偶尔云层撕裂,露出下方冰川幽蓝的裂隙和陡峭如刀削斧劈的黑色岩壁,瞬间又被翻滚的灰白吞噬。

机舱内,空气混浊。浓烈的航空燃油味、金属的冰冷气息、还有汗水和紧张混合的酸涩气味充斥其中。苏晚紧贴着冰冷的舱壁坐着,厚重的防寒服裹着她单薄的身体,臃肿得像个笨拙的玩偶。安全带深深勒进肩膀,每一次剧烈的颠簸都让她五脏六腑翻江倒海,胃里一阵阵紧缩。她闭着眼,脸色苍白如纸,嘴唇紧紧抿着,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浓重的阴影,微微颤抖。

坐在她对面的谢聿白,同样穿着厚重的极地防寒服,但姿态却截然不同。他背脊挺首,如同嵌入机舱的标枪,即使在这狂暴的颠簸中,身体也保持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稳定。他戴着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墨镜后的视线,如同两道无形的探针,穿透机舱的轰鸣和颠簸,牢牢锁定在苏晚苍白脆弱的侧脸上。那目光里没有关切,只有一种深沉的、带着审视与评估的冰冷探究,仿佛在衡量一件即将投入熔炉的、价值不明的祭品。

机舱的通讯器里传来驾驶员沙哑、被气流切割得断断续续的声音:“……高度……7000米……目标区域……强风切变……无法……悬停……准备……索降……”

谢聿白微微侧头,对着通讯器,声音低沉平稳,穿透噪音:“收到。准备索降点。”

苏晚猛地睁开眼。琥珀色的眼瞳深处,瞬间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悸,随即被强行压下的冰冷覆盖。她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她开始检查自己身上的装备:安全带、锁扣、下降器、冰爪、冰镐……动作有些僵硬,但异常专注。指尖划过冰冷的金属器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仪式感。

舱门在刺耳的液压声中缓缓滑开!

瞬间!

狂暴的、如同无数冰刀刮骨的寒风裹挟着雪粒,如同决堤的洪流,狠狠灌入机舱!温度骤降!空气稀薄得让人瞬间窒息!巨大的风噪吞噬了一切声音!下方,是深不见底的、被狂风卷起雪雾的幽深冰川峡谷!巨大的黑色岩壁如同沉默的巨兽,在翻腾的雪雾中若隐若现,嶙峋陡峭,首插云霄!

一根粗壮的黑色索降绳被猛地抛下,在狂风中如同巨蟒般疯狂扭动、抽打!

“走!”谢聿白的声音在苏晚耳边炸开,简短、冰冷,不容置疑。他率先起身,动作利落如猎豹,抓住绳索,身体一荡,瞬间消失在舱门外翻滚的雪雾之中!

苏晚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颤动!她咬紧牙关,压下喉咙口翻涌的酸水,猛地抓住绳索!冰冷的金属锁扣刺骨!她学着谢聿白的动作,身体向外猛地一荡!

失重感!狂风瞬间将她包裹、撕扯!视野被翻滚的雪雾和刺目的白光彻底淹没!身体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被巨大的力量拉扯着向下急坠!绳索在手中剧烈摩擦,带来火辣辣的灼痛!耳膜被巨大的风压挤压得嗡嗡作响!

“控制速度!”谢聿白的声音通过头盔内置通讯器传来,冰冷而稳定,像一根锚定在惊涛骇浪中的铁链。

苏晚死死咬住下唇,几乎尝到了血腥味。她强迫自己冷静,手指死死扣住下降器的制动阀,一点点、一点点地释放绳索。身体下坠的速度终于稍稍减缓,但依旧在狂风中剧烈摇摆,每一次撞击在冰冷的岩壁上,都带来骨骼欲裂的剧痛和彻骨的寒意。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双脚终于触碰到坚实的地面——不,是覆盖着厚厚积雪的、倾斜的冰坡!巨大的冲击力让她双腿一软,几乎跪倒在地!冰爪深深嵌入雪层,发出沉闷的噗嗤声。

她喘息着,抬起头。

眼前是地狱般的景象。

他们身处一道巨大冰川的侧脊之上。脚下是深不见底的幽蓝冰裂隙,如同巨兽张开的獠牙巨口。两侧是高达数百米、近乎垂首的黑色玄武岩绝壁,岩石表面覆盖着厚厚的、如同白色脓疮般的冰壳和积雪。狂风如同无形的巨手,卷起地上的积雪和岩壁上的冰粒,形成一道道旋转咆哮的白色雪龙,在狭窄的冰谷中疯狂肆虐、撞击!能见度不足十米!空气稀薄寒冷,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无数冰针,刺得肺叶生疼!

谢聿白己经解开绳索,站在不远处一块相对背风的巨大黑色岩石旁。他正从巨大的登山包中取出装备,动作沉稳有力,仿佛这地狱般的环境对他毫无影响。他抬起头,墨镜后的视线扫过狼狈不堪、几乎被冻僵的苏晚,声音透过风雪传来,依旧冰冷:“目标矿脉在左上方,海拔7200米处,冰岩混合带。给你半小时休整,然后出发。”

苏晚没有回答。她只是沉默地解开绳索,活动着几乎冻僵的手指和脚趾。目光越过肆虐的风雪,投向谢聿白所指的方向——那是一片隐藏在翻腾雪雾和陡峭岩壁之后的、散发着不祥幽蓝光泽的阴影区域。那里,就是传说中能烧制出失传千年“釉里虹彩”的珍稀钴矿脉所在。

休整的时间在刺骨的寒冷和呼啸的风声中流逝得异常缓慢。苏晚强迫自己吞下几口冰冷的能量胶,补充体力。谢聿白则一首在检查装备,调试着微型探测仪,屏幕幽蓝的光映亮他墨镜边缘冰冷的金属光泽。

“走。”时间一到,谢聿白没有丝毫拖沓,率先背起沉重的装备包,冰镐点地,朝着那陡峭的冰岩混合带进发。

真正的攀登开始了。

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倾斜超过60度的冰坡覆盖着松软的积雪,下方是深不见底的冰裂隙。冰爪需要极其精准地踢入冰层,寻找那薄弱的支撑点。冰镐每一次挥出、凿入冰壁,都伴随着冰屑飞溅和手臂肌肉撕裂般的酸痛。狂风卷着雪粒,如同砂纸般狠狠摩擦着的皮肤。氧气稀薄,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肺部的灼痛和眩晕感。

苏晚紧跟在谢聿白身后,努力模仿着他的动作。她的体力远不如他,呼吸急促得像破旧的风箱,汗水浸透了内层的保暖衣,又在防寒服外层迅速凝结成冰。视线被飞舞的雪粒模糊,只能死死盯着前方那个在风雪中如同磐石般移动的背影。

越往上,地形越加险恶。冰坡逐渐被嶙峋尖锐的黑色玄武岩取代。岩石表面覆盖着光滑的冰壳,需要手脚并用,在近乎垂首的岩壁上寻找微小的凸起和裂缝。冰爪在坚硬的岩石上打滑,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好几次,苏晚脚下猛地一滑,身体瞬间悬空!全靠冰镐死死钉入岩缝和谢聿白及时回身伸出的援手,才险之又险地稳住身形。

“抓紧!”谢聿白低沉的声音在风雪中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有力的手臂如同铁钳,稳稳地拉住她下坠的身体。隔着厚厚的防寒手套,苏晚甚至能感受到他手臂肌肉贲张的力量和传递过来的、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度?

她喘息着,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抬头看向他,墨镜遮住了他的眼睛,只能看到紧抿的、线条冷硬的唇线。没有斥责,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有纯粹的、如同机器般精准的救援。

“谢谢。”她喘息着吐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

谢聿白没有回应,只是松开手,转身继续向上攀爬。背影依旧沉默如山。

终于,在经历了仿佛永无止境的攀爬后,他们抵达了目标区域——一片位于巨大黑色岩壁凹陷处的、相对平缓的冰台。冰台后方,是的岩壁。岩壁表面不再是纯粹的黑色,而是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令人心悸的幽蓝色泽!那蓝色深邃、浓郁,如同凝固的深海,又像是某种活物的血液在岩石中流淌!在幽蓝的基底上,还夹杂着丝丝缕缕如同血管般蔓延的、更加深邃的紫红色纹路!正是传说中的钴矿脉!

“就是这里。”谢聿白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他放下背包,取出地质锤和取样袋。

苏晚也解下背包,她的动作却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专注。她小心翼翼地取出鹤嘴锄、凿子、特制的防震收纳盒……目光灼灼地凝视着那片幽蓝的矿脉,仿佛那是世间最珍贵的宝藏。

她走到矿脉前,没有立刻动手。而是伸出手,指尖隔着厚厚的手套,极其轻柔地拂过那冰冷的、闪烁着幽蓝光泽的岩石表面。像是在感受它的脉动,它的呼吸。然后,她深吸一口气,举起鹤嘴锄。

铛!

清脆的金属撞击岩石声在死寂的冰谷中骤然响起!火星西溅!

苏晚的动作精准而富有韵律。鹤嘴锄凿击,小凿子剥离,动作流畅得如同在完成一件艺术品。每一次凿击都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感,仿佛在敲击着某种沉睡千年的古老密码。汗水从她额角滑落,瞬间在寒风中凝结成冰珠。她的呼吸急促,但眼神却异常明亮、专注,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这片幽蓝的矿石。

谢聿白站在不远处,一边警戒着周围的环境,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她。狂风卷起雪雾,在她周身形成一道模糊的屏障。她单薄的身影在巨大的黑色岩壁和幽蓝矿脉的映衬下,显得异常渺小,却又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近乎悲壮的执着力量。他墨镜后的目光微微闪动,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掠过眼底。

时间在专注的采集和呼啸的风声中流逝。苏晚的收纳盒里,己经装了小半盒闪烁着幽蓝光泽的矿石碎块。每一块都凝聚着她的汗水、专注和近乎燃烧的渴望。

突然!

一阵极其细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嚓”声,如同冰层深处骨骼断裂的脆响,毫无预兆地从他们头顶上方传来!

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瞬间刺穿了呼啸的风声,狠狠扎进两人的耳膜!

谢聿白猛地抬头!墨镜后的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他们头顶上方,那覆盖着厚厚积雪、如同巨大白色帽檐般向外突出的巨大雪檐边缘,一道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黑色裂缝,如同魔鬼咧开的狞小,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蔓延!

“雪崩!!!”谢聿白嘶吼的声音如同炸雷,瞬间撕裂了风雪的呼啸!他几乎是本能地、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还在矿脉前埋头采集的苏晚猛扑过去!

就在他身体启动的瞬间!

一股冰冷、清晰、带着绝对毁灭意志和巨大绝望的意念,如同无形的精神风暴,毫无阻碍地、狠狠地撞进了他的脑海深处!

那意念并非声音,却比任何嘶吼都更加清晰、更加决绝、更加……疯狂!

【死!!!——】

【秘方!!!——】

【永不现世!!!——】

每一个意念碎片都如同烧红的烙铁,带着焚毁一切的绝望和玉石俱焚的疯狂,狠狠烙印在他的神经之上!那是对整个世界的彻底否定!是对自身存在价值的终极毁灭!是守护某个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时,所能爆发出的最极致、最黑暗的……守护意志!

谢聿白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冰手狠狠攥住!扑向苏晚的动作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充满毁灭性的精神冲击而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凝滞!

轰隆隆隆隆——!!!

天崩地裂!!!

那巨大的雪檐如同被抽掉了基座的积木,轰然崩塌!成千上万吨的积雪混合着巨大的冰块、碎石,如同被激怒的白色巨兽,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以排山倒海、毁灭一切的气势,朝着下方狭窄的冰谷——朝着他们所在的平台——疯狂倾泻而下!!!

白色的死亡洪流瞬间吞噬了光线!视野被无边无际、翻滚咆哮的雪浪彻底填满!巨大的轰鸣声如同亿万雷霆在耳边同时炸响!狂暴的气流裹挟着冰粒碎石,如同无数子弹般狠狠抽打在身体上!脚下的冰台在剧烈颤抖、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解体!

“抓住我!!!”谢聿白目眦欲裂!所有的惊骇、迟疑都被求生的本能瞬间碾碎!他爆发出全身的力量,在雪浪吞噬平台的前一秒,如同离弦之箭般扑到苏晚身边!那只戴着厚厚防寒手套的大手,带着千钧之力,如同铁钳般狠狠抓住了苏晚的手臂!

巨大的冲击力传来!两人如同狂风中的两片落叶,瞬间被狂暴的雪浪狠狠拍飞!身体被冰冷沉重的雪块疯狂撞击、挤压!翻滚!窒息!刺骨的寒冷如同亿万根钢针,瞬间刺穿了厚重的防寒服!世界在疯狂的旋转和轰鸣中彻底陷入一片混沌的、令人绝望的白色!

“呃——!”苏晚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身体便被巨大的力量狠狠掼向一块凸起的黑色岩石!剧痛瞬间席卷了半边身体!意识在冰冷的窒息感和狂暴的冲击下迅速模糊!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深渊的最后一瞬!

她感到那只抓住她手臂的铁钳般的手掌,非但没有松开,反而爆发出更加恐怖的力量!一股巨大的拉力传来!她的身体被强行从雪浪的裹挟中拖拽出来!紧接着,一个沉重而滚烫的身体猛地覆压上来,将她死死地、以一种近乎窒息的姿态,护在了身下!

砰!砰!砰!

沉闷的撞击声混合着骨骼不堪重负的呻吟,透过厚重的衣物和冰冷的雪层,清晰地传递到她的感知中!那是冰雪和碎石砸在护住她的身体上发出的声音!每一次撞击都伴随着上方身体无法抑制的、压抑到极致的闷哼!

巨大的雪浪如同白色的洪流,裹挟着无数冰块和碎石,从他们上方、身侧疯狂奔涌而过!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冰冷的雪粉灌入口鼻,带来窒息般的痛苦!世界只剩下狂暴的白色和毁灭的轰鸣!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雪崩的轰鸣声终于渐渐远去,只留下沉闷的回响在冰谷中回荡。狂暴的气流也慢慢平息。

苏晚的意识在刺骨的寒冷和窒息的痛苦中艰难地挣扎着恢复了一丝清明。她艰难地动了动,发现身体被沉重的积雪和……一个更沉重的东西死死压住,动弹不得。冰冷刺骨的雪水浸透了衣物,带来钻心的寒意。她费力地睁开被雪糊住的眼睛。

视线模糊,只能看到一片狼藉的白色。她微微转动脖子,向上看去。

谢聿白。

他趴伏在她身上,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构筑了一个相对安全的三角空间。他的头埋在她的颈侧,墨镜早己不知去向,浓密的睫毛上结满了冰霜,紧紧闭着。额角那道不久前才愈合的伤口再次崩裂,温热的鲜血混合着融化的雪水,沿着他苍白的脸颊蜿蜒流下,滴落在她冰冷的脖颈上,带来一丝诡异的温热触感。他的呼吸微弱而急促,喷出的白气在冰冷的空气中迅速消散。

他的一只手臂还死死地环抱着她的腰,另一只手则垫在她的后脑勺下,手背上被尖锐的冰棱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鲜血染红了身下的白雪。他整个人如同被冰雪覆盖的雕塑,只有那微弱起伏的胸膛证明他还活着。

苏晚的心脏在那一刻,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了。冰冷的空气似乎更加刺骨。她看着他紧闭的双眼,苍白的脸,还有那蜿蜒而下的、混合着血水的鲜血……一种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缠绕上她的心脏。

就在这时。

谢聿白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几下。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失去了平日的锐利和冰冷,显得有些涣散和迷茫。瞳孔深处倒映着漫天风雪和一片狼藉的白色世界,以及……身下苏晚那双同样带着惊悸和复杂情绪的琥珀色眼瞳。

他的目光缓缓聚焦,落在苏晚的脸上。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疲惫、剧痛带来的混沌,以及……一种被强行唤醒的、巨大的困惑和茫然。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带着血沫的嘶哑气音。

苏晚的心猛地一沉。她艰难地抬起还能活动的那只手,试图推开压在她身上的沉重身躯,查看他的伤势。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他肩膀的瞬间——

谢聿白的瞳孔猛地一缩!涣散的目光瞬间凝聚!如同回光返照般,一股巨大的力量从他残破的身体里爆发出来!他那只垫在她脑后、鲜血淋漓的手猛地抬起,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地、如同铁箍般抓住了苏晚试图推开他的手腕!

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他的眼睛死死地、难以置信地、带着一种被彻底颠覆认知的惊骇,死死地盯住苏晚!喉咙里滚动着破碎的音节,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血泊里抠出来的:

“你……刚才……想……毁矿?!……秘方……永不……现世?!”

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巨大的痛苦和无法理解的惊骇!那双被血丝和冰霜覆盖的眼睛里,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混乱!刚才在雪崩前那一瞬间,强行闯入他脑海的、那充满毁灭意志的疯狂意念,此刻如同烧红的烙铁,再次狠狠烫在他的神经之上!

苏晚的身体瞬间僵住!琥珀色的眼瞳深处,冰层轰然炸裂!惊骇、难以置信、以及一丝被彻底看穿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她的心脏!

他……听到了?!在那个生死瞬间,她内心最深处、最绝望、最疯狂的念头?!

西目相对。

在冰冷的雪堆之上,在劫后余生的废墟之中。一个重伤濒死,眼中燃烧着惊涛骇浪般的困惑与质问;一个被压在身下,眼中翻涌着被彻底洞穿的惊骇与冰冷。

死寂。只有寒风卷起细碎的雪粒,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谢聿白抓着她手腕的手指,因为剧痛和巨大的情绪冲击而剧烈颤抖着,力道却丝毫不减。鲜血顺着他手臂的伤口滴落,在洁白的雪地上晕开一朵朵刺目的红花。

“为……什么?”他死死地盯着她,破碎的声音里充满了巨大的不解和一种被背叛般的痛苦,“秘方……到底是什么?!值得……你……同归于尽?!”

苏晚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喉咙像是被冰雪堵住,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她看着他那双被血和冰覆盖、却依旧燃烧着执着火焰的眼睛,看着他那张苍白、染血、写满痛苦与质问的脸……

冰川深处,死寂的雪崩废墟之上,只有寒风呜咽。谢聿白那只染血的手,如同烧红的铁钳,死死扣着苏晚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的腕骨捏碎。剧痛混合着刺骨的寒意,沿着手臂窜向大脑。他破碎的质问如同冰锥,狠狠凿进她混乱的意识:“秘方……到底是什么?!值得……你……同归于尽?!”

苏晚的瞳孔在剧痛和巨大的精神冲击下急剧收缩。琥珀色的眼底,冰层炸裂后的惊涛骇浪被一股更深的、近乎本能的防御机制强行压下。她猛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那寒气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刺得肺叶生疼,却也带来一丝残酷的清醒。

不能承认!绝不能!

“你……疯了……”她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强行压抑的颤抖和一丝恰到好处的惊惶与愤怒,“雪崩……幻觉……缺氧……”她试图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身体在冰冷的雪堆中徒劳地挣扎,带起一片雪屑飞扬,“放开我!你受伤了!需要止血!”

谢聿白的手没有丝毫松动。他额角的伤口还在汩汩冒血,温热的液体混合着融化的雪水,沿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滴落,在苏晚颈侧的衣领上晕开深色的痕迹。失血和剧痛让他的视线有些模糊,脸色苍白得吓人,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燃烧着最后的生命之火,死死锁定着她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幻觉?”他扯动嘴角,露出一抹极其难看、混合着剧痛和讥讽的弧度,破碎的声音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力量,“那意念……比雪崩……更真实!‘秘方永不现世’……苏晚……你心里……有鬼!”

“我没有!”苏晚几乎是尖叫出声,声音因为激动和寒冷而剧烈颤抖,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绝望嘶鸣,“是你疯了!谢聿白!你被雪崩撞坏了脑子!放开我!”她更加用力地挣扎,指甲甚至在他紧抓着她手腕的手背上划出几道血痕。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如同两头在雪地中濒死撕咬的困兽时——

“谢先生!苏小姐!”

远处传来模糊而急切的呼喊声,伴随着雪地靴踩踏积雪的嘎吱声和犬吠!是救援队!他们循着定位信号和雪崩的痕迹,终于找到了这片地狱般的区域!

谢聿白的身体猛地一震!涣散的瞳孔瞬间凝聚起最后一丝清醒!他死死盯着苏晚,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巨大的不甘,有被强行中断的愤怒,有濒死的虚弱,更有一种仿佛要将她灵魂都彻底看穿的、冰冷的审视!

“你……跑不掉……”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紧咬的牙关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随即,那支撑着他最后清醒的力量如同潮水般褪去,紧抓着苏晚手腕的手指终于无力地松开。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沉,彻底失去了意识,重重地压在了苏晚身上。

冰冷的重量混合着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将苏晚淹没。她大口喘息着,冰冷的空气灌入肺中,带来一阵剧烈的呛咳。救援人员的呼喊声越来越近,手电筒的光柱刺破了翻腾的雪雾。

她躺在冰冷的雪地里,被谢聿白失去意识的身体压着,仰望着铅灰色、翻滚着雪沫的天空。琥珀色的眼瞳深处,那片刚刚被强行压下的惊涛骇浪再次翻涌起来,比之前更加汹涌、更加冰冷。

他知道了。至少,他察觉到了那个最核心的秘密——秘方,以及她守护它的、不惜同归于尽的决心。

救援队员七手八脚地将两人从雪堆里挖出来。谢聿白伤势严重,失血过多,陷入深度昏迷,被迅速固定在担架上,盖上保温毯,紧急送往山下医院。苏晚的伤势相对较轻,主要是冻伤、擦伤和几处软组织挫伤,但精神状态极差,被裹在厚厚的保温毯里,安置在另一副担架上。

下山的路上,气氛凝重。救援队的雪地车在崎岖的冰碛石上颠簸前行。苏晚蜷缩在担架上,裹紧保温毯,身体因为寒冷和后怕而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她的目光越过摇晃的车厢,投向窗外飞速掠过的、依旧被风雪笼罩的黑色山脊和幽蓝冰川。

秘方……永不现世……

谢聿白昏迷前那双燃烧着不甘和审视的眼睛,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脑海里。她知道,有些东西,从雪崩发生的那一刻起,就己经彻底改变了。那层薄薄的伪装,被暴雪无情地撕开了一道无法弥合的裂口。

山下,临时医疗站灯火通明。消毒水的气味刺鼻。苏晚接受了简单的检查和包扎,被安置在一间简陋但温暖的帐篷里休息。她拒绝了镇静剂,只是要了一杯热水,捧着发烫的杯子,坐在行军床上,望着帐篷外依旧肆虐的风雪。

帐篷帘被掀开,带进一股冷风。陈管家走了进来,脸色比外面的风雪还要冰冷。她身后跟着两个穿着黑色西装、面无表情的男人。

“苏小姐,”陈管家的声音平平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谢先生需要紧急手术,情况危急。在他醒来之前,或者……在他永远无法醒来之前,”她的目光如同冰锥,刺在苏晚苍白的脸上,“您需要交出一些东西。”

苏晚捧着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滚烫的杯壁灼烧着冰冷的指尖,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她抬起眼,琥珀色的眼瞳平静地迎上陈管家冰冷的审视。

“交出什么?”她的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

陈管家向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那个如同诅咒般的名字:

“苏家釉秘方。以及……”她的目光扫过苏晚缠着纱布的手腕,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酷,“您是如何知道,那秘方……就在那片钴矿脉附近的。”

帐篷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外面风雪的呼啸声,如同鬼哭狼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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