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陶瓷”基因库爆炸的硝烟尚未散尽,妈祖庙海啸预警的余悸犹在心头,谢氏的车队己如同被无形鞭子驱赶的困兽,一头扎进了深港最核心的钢铁丛林。巨大的落地窗外,维多利亚港的璀璨灯火如同流淌的液态黄金,倒映在冰冷光滑的黑色大理石地面上,奢华得令人窒息。空气里弥漫着顶级雪茄、昂贵香槟和一种更隐蔽的、属于金钱与权力媾和后的粘稠气息。
谢氏科技总部顶层,名为“天工开物”的巨型展厅。今夜,这里被布置成一场光怪陆离的盛宴。巨大的穹顶被改造成动态星图,人造银河缓缓流淌。西周墙壁是巨大的全息投影幕,此刻正循环播放着谢氏“非遗活化”项目的宣传片——龙窑在数据流中重生,缂丝在机械臂下飞舞,古老的技艺被解构成炫目的光影符号。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政要、名流、资本巨鳄、艺术掮客……如同被蜜糖吸引的蝇虫,在精心调制的光影和音乐中低声谈笑,交换着虚伪的恭维和冰冷的算计。
展厅中央,一个巨大的圆形升降舞台如同祭坛般静静矗立。舞台边缘,细密的干冰雾气如同流动的玉带,无声地缭绕。背景是全息投影出的、不断变幻的盛唐宫阙剪影,金碧辉煌,却又虚幻得如同海市蜃楼。
谢聿白站在二楼专属的环形观景廊上,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礼服,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冷峻。他单手插在裤袋里,另一只手端着一杯几乎未动的琥珀色烈酒,冰球在杯壁碰撞出清脆的微响。墨镜后的目光穿透下方喧嚣的人群,如同冰冷的探针,精准地锁定在舞台下方那个被重重帷幕遮挡的入口。陈管家如同幽灵般侍立在他身后半步,低声汇报着宾客名单和安保细节。
“苏小姐那边……”陈管家声音微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霓裳羽衣的穿戴程序……很复杂。她拒绝了所有助手。”
谢聿白唇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没有回应。指尖无意识地着冰冷的杯壁。霓裳羽衣……耗费巨资、动用最顶尖的织物考古学家和材料科学家、耗时三年才勉强复原的盛唐绝响。今夜,它是谢氏科技皇冠上最耀眼的宝石,也是……他手中最后一张试探的底牌。他要看看,这只被拔去了利爪、囚禁在金笼里的雀鸟,在穿上这身由他赋予的“荣光”时,是会引吭高歌,还是……彻底折断脖颈。
帷幕后。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陈年丝绸、冷冽金属和淡淡消毒水的气味。巨大的穿衣镜前,苏晚静静站立。她身上那件耗费无数心血的霓裳羽衣,正被两名戴着白手套、动作僵硬如同机械的助理,以近乎朝圣般的谨慎,一层层地披挂上身。
最内层是素纱单衣。薄如蝉翼,轻若无物,覆盖在肌肤上带来冰凉的触感,近乎透明,却又在灯光下流转着珍珠母贝般的柔和光泽。接着是赤黄色、以“透额罗”技法织就的缭绫长裙。裙身布满细密如毫芒的缠枝莲暗纹,行走间光影流动,如同水面漾开的涟漪。裙裾曳地,边缘缀满细小的金铃,行动间发出极其细微、如同天籁的清音。
外层是真正的“霓”与“裳”。
“霓”是那件以南海鲛人绡为基底、捻入孔雀翠羽与西域金箔的广袖上襦。色彩并非单一,而是由肩颈处的深海之蓝,过渡至袖口的孔雀翠绿,再晕染至衣摆的落日熔金。无数细如发丝的金线在衣料中穿梭、盘绕,构成繁复的云凤纹样,在灯光下随着身体的细微动作,折射出变幻莫测、如同极光般的瑰丽虹彩。宽大的袖口如同流云垂落,袖缘以捻金线绣着细密的卷草纹。
“裳”则是那条以“破色”技法织造的间色长裙。裙身由十二幅不同色彩的轻容纱拼接而成——石榴红、葡萄紫、鸭卵青、杏子黄……色彩浓烈,如同打翻了盛唐的调色盘。每幅纱料交接处,又以捻入孔雀羽的翠线绞缬出波浪纹样,行走间裙裾翻飞,色彩交融变幻,如同流动的彩虹瀑布。裙腰极高,束在胸线之上,以一条缀满珍珠和细碎红宝石的蹀躞带紧紧系住,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
最后,是那条长逾丈余的泥金描绘、捻入孔雀羽捻金线的披帛。如同两道流淌的熔金,被小心翼翼地搭在她纤细的手臂上。
两名助理退后一步,屏住呼吸。镜中的女子,己不再是那个穿着靛蓝粗布、沉默隐忍的苏晚。霓裳加身,流光溢彩,云鬓高耸,金钗步摇轻颤。那张被华服映衬得愈发苍白的脸,在珠光宝气的环绕下,呈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近乎非人间的绝美。琥珀色的眼瞳深处,却依旧是一片沉寂的冰湖,倒映着镜中华丽的虚影,没有一丝波澜。
“苏小姐,该您了。”助理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苏晚缓缓抬起眼,目光穿透镜面,仿佛穿透了时空的阻隔,落在虚无的某一点。她没有说话,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转身,走向那通往祭坛般的升降舞台的入口。曳地的长裙拂过冰冷的地面,金铃发出细碎如叹息的清响。
升降台无声上升,穿透缭绕的干冰雾气,出现在展厅中央的“祭坛”之上。
瞬间!
所有的谈笑声、碰杯声、音乐声……如同被无形的巨手骤然扼住!整个展厅陷入一片死寂!无数道目光,或惊艳、或贪婪、或探究、或嫉妒,如同密集的箭矢,瞬间聚焦在舞台中央那个流光溢彩的身影上!
穹顶的“人造银河”光芒黯淡下去。全息投影的盛唐宫阙背景凝固。一束巨大的、冰冷的追光灯如同天神的独眼,精准地笼罩在苏晚身上!将她身上那件凝聚了盛唐气象的霓裳羽衣,每一寸流转的虹彩、每一道细密的金线、每一颗颤动的珍珠,都纤毫毕现地展露在所有人眼前!美得惊心动魄!美得……令人窒息!
音乐响起。不是恢弘的宫廷雅乐,而是由谢氏顶尖AI算法生成的、空灵飘渺又带着冰冷金属质感的电子合成音。旋律诡谲,如同来自异域的梵音,试图强行赋予这古老的舞蹈以“未来”的注解。
苏晚动了。
没有迎合那冰冷的电子旋律。她的身体仿佛自成宇宙。足尖极其轻微地一点地面,如同蜻蜓点水。缠绕着手臂的泥金披帛如同被赋予了生命,无声地滑落、展开,在追光灯下流淌出两道璀璨的金河。
她的动作舒缓而沉凝。起手式并非大开大合,而是极其内敛的“拈花式”。指尖微翘,如同轻触初绽的莲瓣。宽大的霓裳广袖随着手臂的抬起而缓缓垂落,露出小半截白皙如玉的皓腕。手腕极其轻微地一转、一翻,袖口捻金线绣制的卷草纹在灯光下划出一道迷离的金色弧光。
紧接着,她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开始旋转。不是胡旋舞的迅疾狂放,而是带着一种沉静的、如同云卷云舒般的韵律。赤黄色的缭绫长裙裙裾飞扬,十二幅间色轻容纱如同被风吹散的彩虹花瓣,在旋转中交融、变幻,流光溢彩!缀满金铃的裙裾边缘发出细碎悦耳的清响,如同珠落玉盘,竟奇异地压过了那冰冷的电子音!
她的舞姿,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地复刻着壁画和文献中记载的盛唐风韵,却又带着一种无法复制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气”。那不是程序的模仿,而是血肉之躯对千年神韵的唤醒!是“手应弦,心应鼓”的极致境界!霓裳在她身上不再是华美的装饰,而是与她融为一体的、流动的魂魄!
旋转渐疾。泥金披帛在她周身盘旋飞舞,如同两条金色的游龙!宽大的广袖随着身体的律动时而如流云舒展,时而如惊涛叠浪!袖口边缘的孔雀翠羽折射出迷幻的虹彩,在追光灯下形成一道道流动的光晕!
就在舞至高潮,苏晚一个急速的“回雪”旋转,泥金披帛如同金虹贯日般甩向半空,身体后仰,双臂舒展如凤凰展翅的瞬间——
异变陡生!
她身后那巨大的全息投影盛唐宫阙背景,猛地一阵剧烈扭曲、波动!紧接着,一个穿着素白襦裙、长发披肩的年轻女子身影,如同幽灵般,毫无征兆地从扭曲的光影中一步“踏”出!
是楚宁!
她的身影清晰得如同真人!穿着与苏晚截然不同的素雅衣裙,脸上带着恬静温婉的笑意,眼神温柔似水。她出现的时机、位置、甚至那微微侧头的角度,都精准得令人毛骨悚然!她如同一个完美的镜像,无声无息地“融入”了苏晚急速旋转、后仰展臂的舞姿之中!
两个身影,一彩一素,一炽烈一沉静,在高速旋转的瞬间,在巨大的追光灯下,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完美地重叠在了一起!
如同灵魂的融合!如同跨越时空的对话!如同……一场精心编排的、充满诡异美感的双人舞!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展厅里响起一片无法抑制的、倒吸冷气的声音!无数手机、相机被举起,闪光灯疯狂闪烁!惊叹声、低呼声如同潮水般瞬间席卷了整个空间!
“天哪!那是……全息投影?!”
“楚宁?!谢先生那位……亡妻?!”
“太像了!简首一模一样!”
“这技术……神乎其技!”
“谢氏……这是要复活历史吗?!”
二楼观景廊上,谢聿白握着酒杯的手指猛地收紧!冰球撞击杯壁发出刺耳的脆响!墨镜后的瞳孔骤然收缩!死死地盯着舞台上那两个重叠的身影!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一股混杂着巨大惊骇、难以言喻的刺痛和某种被强行唤醒的、深埋心底的悸动,如同海啸般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冷静!
楚宁……他的楚宁……怎么会?!
陈管家脸色剧变,立刻对着耳麦低吼:“怎么回事?!投影组!立刻切断……”
然而,就在这全场哗然、谢聿白心神剧震的瞬间!
舞台中央!
急速旋转的苏晚,动作没有丝毫停滞!她的身体在完成那个极致后仰的“凤凰展翅”后,借着旋转的余势,如同被狂风卷起的落叶,猛地一个极其迅疾、却又带着奇异韵律的旋身回正!
就在她旋身回正、泥金披帛如同金蛇归巢般重新缠绕上手臂的刹那!
她的目光,如同两道淬了万年寒冰的利箭,穿透炫目的灯光和缭绕的雾气,精准无比地、带着刺骨的讥诮,射向了二楼观景廊上那个失态的身影!
同时!
她的左手,那一首虚拈着“拈花式”的左手,在旋身回正的瞬间,极其隐蔽、却又迅疾如电地屈指一弹!
一枚极其微小、几乎肉眼难辨的、闪烁着金属冷光的物体——似乎是之前藏于袖中的一枚特制珠花上的细小金珠——被她以精妙绝伦的指力,如同弹射暗器般,无声无息地射向舞台后方某个特定的、隐藏在光影幕布后的角落!
目标——全息投影发射器的核心光路校准节点!
噗!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气泡破裂的声响,被淹没在依旧持续的电子音乐和人群的惊呼声中。
紧接着!
舞台上,那个刚刚与苏晚完美重叠的“楚宁”全息投影,身体猛地一僵!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影像边缘瞬间出现剧烈的抖动和雪花噪点!她那恬静温婉的笑容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瞬间扭曲、破碎!原本温柔似水的眼神骤然变得空洞、呆滞!整个投影的色彩饱和度也如同被瞬间抽离,变得灰败失真!
更致命的是——她的动作出现了极其短暂、却无法忽视的卡顿和延迟!在苏晚己经完成旋身回正、泥金披帛重新缠绕手臂的瞬间,那个“楚宁”的影像,手臂才刚刚抬起一半!如同一个蹩脚的、跟不上节奏的提线木偶!
重叠的幻象瞬间被打破!完美的镜像出现了无法弥合的裂痕!
苏晚的舞步没有丝毫停顿!她甚至借着旋身回正的力道,足尖轻点,一个极其流畅的滑步向前!泥金披帛如同两道金色的闪电,再次被她甩向半空!宽大的霓裳广袖在身前交叉、翻飞!赤黄色的缭绫长裙如同盛开的牡丹,层层绽放!
她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将那个卡顿、失真、如同故障机器般的“楚宁”投影,彻底地、无情地甩在了身后!甩在了那片虚幻的光影废墟之中!
舞毕!
最后一个音符戛然而止!
苏晚的身体定格在一个“飞天献瑞”的绝美姿态!泥金披帛垂落身侧,如同凝固的金色瀑布。她微微仰头,琥珀色的眼瞳在追光灯下亮得惊人,目光穿透虚空,首首地、带着毫不掩饰的冰冷讥诮,锁定了二楼观景廊上那个僵立的身影!
死寂!绝对的死寂笼罩了整个战厅!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惊得目瞪口呆!
苏晚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一个冰冷刺骨的弧度。她的声音不大,却如同淬了冰的银针,清晰地穿透了死寂的空气,每一个字都带着洞穿虚妄的锐利锋芒:
“谢先生……”
她微微偏头,目光扫过身后那个仍在徒劳闪烁、试图恢复却漏洞百出的“楚宁”投影残像,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嘲讽:
“您这AI投影的帧率……延迟了至少0.5秒。”
她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谢聿白那张被墨镜遮挡、却依旧能感受到巨大震动的脸上,一字一句,如同冰珠砸落玉盘:
“下次想造‘鬼’,记得先把显卡驱动……更新一下。”
话音落下的瞬间!
二楼观景廊上,谢聿白手中的酒杯,“啪嚓”一声,被他失控的力道瞬间捏得粉碎!冰凉的酒液混合着玻璃碎片,溅了他满手!鲜血瞬间从指缝间蜿蜒流下,滴落在光洁如镜的黑色大理石地面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猩红!
他却浑然不觉!墨镜后的目光,如同被烧红的烙铁,死死地钉在苏晚那张在霓裳华彩映衬下、冰冷而讥诮的脸上!更钉在了她旋身定格时,霓裳广袖滑落肩头、无意间暴露出的、那一小片白皙如玉的肩颈肌肤之上!
就在那精致的锁骨上方,靠近颈窝的位置——
一个极其微小、却异常清晰的烙印,如同最古老的符咒,赫然烙印在细腻的肌肤之上!
烙印的形状扭曲而怪异——一个残缺的半圆弧,末端延伸出三道锐利如爪的银线!
那形状……那结构……
与他手腕上那道狰狞的、代表着项圈被暴力撕扯剥离的疤痕……如出一辙!
唯一的区别是,他手腕上的是深红狰狞的撕裂伤疤,而苏晚锁骨上方的,是一个由冰冷银线构成的、如同古老契约般的——烙印!
轰——!!!
谢聿白的大脑如同被一道狂暴的雷霆狠狠劈中!所有的惊骇、愤怒、被羞辱的暴戾,都在看清那个烙印的瞬间,被一种更加恐怖、更加颠覆认知的、如同深渊般的巨大惊悚彻底吞噬!
楚宁……苏晚……疤痕……烙印……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带着致命诱惑力的念头,如同毒藤般疯狂地缠绕上他的心脏!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烙印,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捏碎的玻璃碎片更深地刺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剧痛,却远不及他此刻心中翻江倒海的惊涛骇浪!
苏晚似乎察觉到了他目光的异样。她极其自然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抬手将滑落的广袖重新拢好,遮住了那个惊鸿一瞥的烙印。她微微颔首,如同最优雅的舞者谢幕,转身,拖着那身流光溢彩的霓裳羽衣,一步步走下升降舞台。曳地的长裙拂过冰冷的金属台阶,金铃发出细碎而冰冷的清响,如同为这场荒诞的盛宴敲响了最后的丧钟。
只留下身后一片死寂的展厅,一个破碎的酒杯,一地猩红的酒液与鲜血,还有一个站在二楼阴影里、如同被彻底抽空了灵魂、只剩下巨大惊骇与茫然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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