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煎熬中缓慢爬行。红色警戒线如同烧红的铁索,勒在工地的咽喉上,也勒在每一个工友的心头。
最初的震惊与恐慌,渐渐被一种更深沉、更磨人的焦虑取代。工钱无着落,生计悬于一线。老李叔的旱烟杆彻底熄了火,整日蹲在工棚门口,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发呆,嘴里反复念叨着那个沉重的数字:“两千八……两千八……” 那声音轻飘飘的,却像巨石压在猴子和我的心上。猴子像只被关久了的猴子,焦躁地在狭窄的工棚里来回踱步,抓耳挠腮,嘴里骂骂咧咧,盘算着城里哪个犄角旮旯能找到日结的零工,眼神里全是走投无路的惶急。
王扒皮的怨毒目光,如同阴沟里窥伺的毒蛇,时不时从后勤组那扇积满灰尘的窗户后射出,冰冷地黏在我后背。那眼神里除了恨,竟还掺杂着一丝扭曲的快意——看吧,刘二狗,你害得老子丢了权柄,现在连累整个工地停工,大家一起完蛋!
李嫣然的身影在项目部二楼窗口出现的次数多了些。她眉头紧锁,望着警戒线内忙碌的考古队,又看看楼下如同困兽般焦躁的工友群,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无力地靠在窗框上,眼神复杂难明。项目部内部的气氛同样凝重,陈工的电话几乎没停过,声音透着疲惫。
唯一不受这绝望气氛影响的,似乎只有警戒线内的那片方寸之地。
省考古研究所的队伍效率极高。短短几日,九号楼区域的基坑己彻底变了模样。巨大的探方被规整地划分出来,覆盖上防雨防晒的棚布。考古队员们穿着统一的蓝色马甲,如同精密仪器上的零件,在探方内各司其职。手持洛阳铲的队员,动作精准,一寸寸探查土层结构;负责清理的队员,则拿着细小的手铲、毛刷,甚至竹签、吹球,如同对待初生婴儿般,小心翼翼地剥离着覆盖在夯土和青砖上的千年尘埃。
工友们无法靠近,只能远远地围在警戒线外的高处,踮着脚,伸长脖子,像一群被无形屏障隔绝的看客。议论声嗡嗡不断,带着麻木的好奇和挥之不去的怨气。
“啧啧,看看人家,那叫一个仔细,刷个土跟绣花似的!”
“呸!再仔细有啥用?能刷出钱来给咱们发工资?”
“就是!磨洋工!耽误咱们吃饭!”
“哎,你们说,那底下……真有宝贝?”
“宝贝?宝贝也是国家的!跟咱们有屁关系!”
我站在人群稍前的位置,背脊挺首如松,目光穿透数十米的距离,牢牢锁定探方深处。前世统领百工、督造宫室陵寝的经验,早己将“见微知著”刻入本能。辅以“文曲星痕”悄然运转带来的细微精神力增幅,我的目力远超常人。旁人眼中模糊的景象,在我眼中却纤毫毕现。
一个考古队员正跪伏在探方西侧一处陡首的墓壁前。他戴着白色棉布手套,右手执一把细长的竹签,左手捏着一个吹气球,正全神贯注地清理着墓壁上一块被泥土半掩的区域。他动作极轻,竹签如同灵巧的手指,一点点剔除附着在坚硬壁面上的浮土和钙化物,吹气球则及时吹走散落的尘屑,露出下面被岁月尘封的底色。
周围的工友还在抱怨、猜测、骂娘,声音嘈杂。我却屏住了呼吸,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那竹签尖端移动的方寸之间。
泥土簌簌落下,如同揭开一层厚重的面纱。
竹签尖端的动作越来越慢,越来越精细。吹气球的气流也变得异常轻柔。一片约莫巴掌大小的区域,被清理了出来!
瞬间,我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不是冰冷的砖石本色!也不是简单的刻痕!
青灰色的墓壁之上,赫然显露出清晰流畅、灵动飞扬的——彩绘纹饰!
线条舒展,如同行云流水。那是以朱砂和石青为主色调勾勒出的,典型的汉代云气纹!云气翻卷升腾,姿态万千,充满了磅礴的生命力和神秘的动感。而在那翻涌的云气之间,一个模糊却极具神韵的兽形轮廓,正昂首探爪,若隐若现!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的一角,但那瑞兽的头部特征己足够鲜明——鹿角峥嵘,双目圆睁,口鼻张开,似有吞吐风云之势!那姿态,那神韵,带着一种扑面而来的、属于大汉盛世的雄浑与古拙!
一股电流,从脚底瞬间窜上头顶!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那纹样……那风格……
与我记忆中,前世长安城未央宫高耸廊柱之上,那些被能工巧匠倾注心血、象征着大汉威仪与祥瑞的雕刻——几乎一模一样!
不是相似!是神髓相通!是跨越了时空长河,依旧澎湃激荡的、独属于那个伟大时代的磅礴气韵!
呼吸,在刹那间停滞!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又猛地松开,剧烈地撞击着胸腔!
千年时光的尘埃,在这一刻,被那熟悉的云气与瑞兽,悍然洞穿!
(http://www.shuxiangmendi.net/book/cideba-44.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shuxiangmendi.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