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生计之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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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生计之忧

 

工地死寂了。

那刺眼的红色警戒线,像一道流血的伤口,将九号楼区域与外界粗暴地割裂开来。警戒线内,是肃穆的寂静,考古人员如同入定的老僧,手持毛刷、小铲,在深坑中俯身,一寸寸剥离着沉睡千年的秘密。警戒线外,则是焦灼的熔炉,几百号工友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被名为“停工”的烈火反复煎熬。

工钱!这两个字像无形的鞭子,抽在每个人的心上。

“操他姥姥的!这要停到什么时候?!”

“妈的,家里婆娘电话都打爆了!问工钱啥时候寄回去!”

“娃开学等着交学费呢!这他妈……”

“白干了大半个月!喝风屙屁去啊?”

骂声此起彼伏,粗粝、绝望,带着底层挣扎者最首接的愤怒和恐慌。往日里喧嚣的工地,此刻只剩下这些焦躁的咒骂和唉声叹气,汇成一片愁云惨淡的低气压。

老李叔蹲在一堆废弃的模板上,那杆从不离手的旱烟也熄了火。他佝偻着背,像一尊被风霜侵蚀殆尽的石雕,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地面,仿佛想从水泥缝里抠出钱来。

“完了……全完了……”他声音干涩,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麻木,“闺女……闺女的学费……下个月头就得交……两千八……两千八啊……”他反复念叨着这个数字,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裤缝,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那两千八,此刻如同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猴子也没了往日上蹿下跳的劲头,烦躁地踢着脚下的石子,石子滚远,撞在冰冷的钢架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妈的!晦气!”他狠狠啐了一口,转头看向我,脸上是强撑的、却比哭还难看的笑,“湛哥,你说……这城里……哪儿有日结的零工?搬砖扛包都行!再这么耗下去,老子裤衩子都得当掉!”他眼神闪烁,带着一种走投无路的惶急。

王扒皮那怨毒的眼神,如同跗骨之蛆,在这片混乱的愁云中,时不时阴冷地扫过人群,最终精准地落在我身上。他缩在后勤组办公室的阴影里,像个蛰伏的幽灵。那眼神仿佛在说:看吧,刘二狗,都是你!你克我!你克了整个工地!现在,大家一起玩完!那无声的怨毒,比工友们的咒骂更令人脊背生寒。

李嫣然的身影偶尔出现在项目部二楼的窗口。她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眼神复杂地望着警戒线内的考古现场,又扫过楼下黑压压一片、如同困兽般的工人,秀眉紧蹙,嘴唇抿成一条首线。她似乎想下楼,脚步动了动,却又停住,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转身消失在窗后。那份属于项目部“白领”的焦虑,与工地上赤膊汉子的绝望,隔着无形的鸿沟。

时间在焦灼中缓慢爬行。日头西斜,拉长了工友们麻木的身影。考古现场依旧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偶尔有穿着马甲的工作人员出来换工具,立刻被无数道焦灼的目光包围,却又在执法人员冰冷的注视下悻悻退开。

“妈的!等!等到啥时候是个头?”

“不行!明天老子就出去找活!这破工地,待不下去了!”

“对!找活去!不能干等着饿死!”

“可……这月的工钱还没结呢……”

“操!张老板不会赖账吧?”

恐慌在发酵,绝望在蔓延。一股躁动不安的情绪,如同地底暗流,在人群中悄然涌动。

我站在人群边缘,背靠着一根冰冷的混凝土柱子。猴子焦虑的询问,老李叔绝望的絮叨,工友们愤怒的咒骂,王扒皮阴冷的窥视……这一切如同浑浊的浪涛,拍打着意识的堤岸。

然而,我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那片被红色警戒线圈禁的土地。

越过攒动的人头,越过冰冷的钢架,越过考古人员忙碌而专注的身影,落在那片被小心翼翼剥离了表层浮土的深坑里。

夯土的轮廓越来越清晰,青砖的排列初现端倪。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如同沉睡地心的熔岩,在我胸腔深处翻涌、鼓噪。那不是对生计的焦虑,那是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呼唤!一种跨越了漫长时空、近乎悲怆的共鸣!

仿佛那黄土之下,埋藏的不是冰冷的砖石,而是我遗落千年的故园!是刻在骨血里的图腾!

我闭上眼,工地上嘈杂的咒骂与焦虑似乎瞬间远去。耳畔,只余下风声呜咽,以及……那来自地底深处、只有我能感知的、低沉而悠远的……战鼓之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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