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棚那扇薄薄的木门在猛烈的撞击下痛苦地呻吟着,门板剧烈震颤,簌簌落下的灰尘在昏黄的灯光下飞舞。门外混混的叫骂声如同野兽的咆哮,充满了被猎物逃脱的狂怒和不甘,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开门!妈的刘二狗!有种出来!”
“老子弄死你!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背靠着冰冷粗糙的门板,每一次撞击都如同重锤砸在我的脊梁上。胸腔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急促的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肺叶火辣辣地灼痛。汗水早己浸透了后背的工服,混合着刚才巷战沾染的尘土和污渍,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肩膀的伤口在剧烈的奔跑和撞击下彻底裂开,钝痛如同烧红的烙铁,一阵阵撕扯着神经。左脸颊颧骨处更是传来清晰的、火辣辣的感,是突围时刀疤脸那记含恨擦过的拳头留下的印记。
“二……二狗?外面……外面是王扒皮的人?”一个离门近的工友吓得脸色煞白,声音都在发抖。
“他们……他们要干啥啊?”另一个声音充满了恐惧。
我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喉咙干得像是砂纸摩擦。摆摆手,依旧说不出话,只能用力点头,眼神示意他们别靠近门口。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剧烈的喘息让我暂时无法回应。
门外,砸门声和叫骂声持续了足有几分钟,那两个混混显然也忌惮工棚里人多,不敢真的破门硬闯。最终,黄毛混混似乎捂着还在剧痛的手腕,对着门板恶狠狠地啐了一口:“妈的!刘二狗!你给老子等着!这事没完!王老板不会放过你的!”
“走!明天再来收拾他!”刀疤脸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痛苦和怨毒。
脚步声骂骂咧咧地远去了。
工棚里死一般的寂静。几个工友面面相觑,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惊惧、同情,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刚才那两声闷响和混混的惨叫,他们隔着门板也隐约听到了。
猴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挤到了我身边,他脸上惯常的油滑消失无踪,只剩下凝重和一丝后怕。他一把扶住我有些发软的身体,低声急问:“操!真他妈是王扒皮派的人?你……你没事吧?伤着哪儿了?”
我借着猴子的搀扶,勉强站稳,摆了摆手,终于挤出嘶哑的声音:“没……没大事……皮外伤……”声音干涩得像是砂轮打磨。
老李也快步走了过来,黝黑的脸上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地扫过我脸上的青肿和肩膀洇出的血迹,沉声道:“先进来坐下!猴子,去弄点水来!”他不由分说,和猴子一起把我架到我的铺位边坐下。
昏暗的光线下,我这才有机会低头,看向自己那双控制不住微微颤抖的手。
右手。就是这只手。
手掌宽厚粗糙,布满了搬运钢筋磨出的厚厚老茧,指关节粗大变形,指甲缝里嵌着洗不净的黑色油泥。这是一双标准的、被沉重劳役彻底改造过的底层民工的手。此刻,它却像患了热病般,不受控制地、极其轻微地痉挛着,指关节因为刚才瞬间的爆发性用力而僵硬发白,肌肉纤维深处传来一种陌生的酸胀和酥麻感。
刚才……巷子里……
那电光火石间的反击,清晰地烙印在脑海:沉桥坠肘的稳固,寸劲截腕的精准,旋身撩肋的狠辣……每一个动作都如同刻入骨髓的本能,在生死一瞬自行发动!那不是思考后的应对,而是沉睡的野兽在利爪临头时的暴起反击!
这具身体……这双属于“刘二狗”的手……竟还潜藏着如此战技?
一股冰冷的战栗感,并非恐惧,而是源于对自身这具“陌生”躯壳的惊疑,沿着脊椎缓缓爬升。前世为将时,千军万马中搏杀的血勇,早己融入灵魂。但这具被现代苦难压垮的皮囊,竟也能在绝境中,爆发出如此契合那份古老战魂的力量?是灵魂的烙印太过深刻?还是……这“刘二狗”的过去,也并非表面这般简单?
“给!”猴子端着一个掉了瓷的破搪瓷缸子,里面是浑浊的凉水,“快喝点,压压惊!”
我接过缸子,冰凉的水滑过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看着水中自己模糊的倒影——那张沾满汗水泥污、带着青肿、写满疲惫和底层苦难的脸,与记忆中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将军容颜,判若云泥。
魂兮归来,竟附此躯……
“妈的,王扒皮这老畜生!真他妈下死手啊!”猴子看着我脸上的伤,又看看门外,咬牙切齿地低声咒骂,“派街溜子堵人?这是要你的命啊!二狗,听哥的,这地方不能待了!趁早走!工钱不要了也得走!命要紧!”
老李没说话,只是默默地从自己床铺下翻出一小卷脏兮兮的、散发着劣质草药味的绷带,又倒了一点浑浊的白酒在破碗里。他示意我脱掉半边工服,露出肩膀上那道再次裂开、渗着血水和脓液的狰狞伤口,以及脸颊的淤青。
当沾着辛辣白酒的破布按上伤口的瞬间,剧痛让我倒吸一口冷气,身体本能地绷紧。但更让我心头一跳的是,就在这剧痛刺激下,那微微颤抖的右手,似乎……又不受控制地蜷缩了一下,指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声,仿佛一头被惊扰的猛兽,在沉睡中无意识地展露爪牙。
老李的手很稳,动作麻利地帮我清理着伤口,粗糙的手指带着常年劳作的厚茧。他低着头,声音低沉而缓慢,像是在对我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走?能走到哪去?王扒皮这种人……记仇。你跑了,他更认定是你告的状,指不定使什么阴招,让你在别的工地也混不下去……甚至……”他没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他用那劣质的绷带,笨拙却尽力地包扎着我的肩膀,最后看了一眼我依旧有些颤抖的右手,眼神复杂,最终只是拍了拍我的手臂,低声道:“先养伤。这几天……别落单。上工下工,跟着大伙儿走。”
工棚里重新恢复了死寂,只有门外偶尔传来的风声,和工友们压抑的呼吸声。空气中弥漫着恐惧、担忧,还有对王扒皮那无所不用其极的狠毒的深深忌惮。猴子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最终也只能重重叹了口气。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肩膀和脸颊的疼痛依旧清晰,但更清晰的是右手掌心传来的、那源自灵魂深处的、微弱却无法忽视的悸动和酥麻感。
这本能……是福?是祸?
王扒皮……此仇不报,誓不为人!冰冷的杀意在心底沉淀,与那复苏的战意悄然融合。下一次,若再敢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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