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湛…刘二狗…你好！你很好！”
马经理那肥腻的脸几乎要贴到我的鼻尖，雪茄混合着口臭的浊气喷在我脸上，那双淬毒的小眼睛里，翻涌着惊怒、后怕，以及一丝被蝼蚁咬伤后的暴戾疯狂。他死死盯着我，仿佛要用目光在我脸上剜出几个洞来。
“带走！” 他猛地首起身，对着保安队长咆哮，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变调，“给我把他关起来！看紧了！少一根汗毛，老子扒了你们的皮！”
“是！马总！” 保安队长如蒙大赦，立刻指挥手下，“拖走！关进东头那个废料库！”
几双粗暴的大手如同铁钳，将我从冰冷的地板上硬生生拖拽起来。手铐深深勒进腕骨，带来钻心的疼痛。我没有任何挣扎，只是用冰冷的、如同看死物般的眼神，回敬着马经理那气急败坏的肥脸。
猴子、老周他们也被粗暴地拖拽着，脸上带着伤，眼中燃烧着不屈的怒火，被推搡着押往不同的方向。猴子在经过我身边时，努力抬起头，小眼睛里满是血丝，却朝我咧开一个带血的、凶狠的笑容，无声地动了动嘴唇，看口型是：“二狗哥…顶住！”
我的心猛地一抽，随即被更深的决绝填满。顶住！必须顶住！为了这些用命护我的兄弟！为了老李带走的希望！为了这座城！
我被粗暴地推搡着，踉跄前行。穿过依旧灯火通明、泵车轰鸣的核心筒区域，穿过那些被巨大声响惊动、投来或茫然或畏惧目光的夜班工人，最终被拖到工地最东侧一片相对僻静的角落。
这里堆放着大量废弃的模板、锈蚀的钢筋头和一些建筑垃圾，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铁锈味和灰尘的气息。一座用彩钢板临时搭建的简易仓库，如同一个巨大的铁皮棺材，孤零零地矗立在垃圾堆旁。仓库的铁门锈迹斑斑，上面挂着一把沉重的大铁锁。
“哐当！”
铁锁被打开，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一股更加浓烈刺鼻的霉味和灰尘气息扑面而来，呛得人几乎窒息。仓库里没有灯，借着远处探照灯透过缝隙射入的微弱光线，只能看到里面堆满了蒙着厚厚灰尘的旧设备、破损的防护网和一些看不清形状的杂物，蛛网在角落肆意蔓延。地面是粗糙的水泥地，冰冷坚硬。
“进去！” 背后一股大力传来，我被狠狠推了进去，踉跄几步才勉强站稳。沉重的铁门在身后“哐啷”一声被关上，接着是铁锁重新落下的“咔嚓”声。最后一丝微弱的光线被彻底隔绝，仓库内陷入了几乎绝对的黑暗和死寂。
只有远处泵车沉闷的“嗡嗡”声和隐约的施工噪音，如同地狱深处的低语，穿透铁皮墙壁，提醒着我身处何地，以及时间正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流向张天豪精心策划的“封顶吉时”。
我靠着冰冷的铁皮墙壁滑坐到地上，手铐的金属边缘硌着皮肉。黑暗中，感官被无限放大。每一次心跳都如同擂鼓，撞击着胸腔，也撞击着冰冷的绝望。老李带着证据逃出去了吗？他能否安全找到李嫣然？陈雪那边的渠道是否畅通？省里的老专家，能否在明天封顶仪式前，将这份足以掀翻江城的证据，递到那些真正有力量阻止灾难的人手中？
无数个念头如同毒蛇，啃噬着紧绷的神经。每一分等待，都是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只有十几分钟。仓库外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和钥匙开锁的哗啦声。
“吱呀——”
厚重的铁门被推开一道缝隙，刺目的光线瞬间涌入，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带。马经理那的身影堵在门口，将光线切割得支离破碎。他没有进来，只是站在门口，阴影笼罩着他阴沉铁青的脸，那双细小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毒蛇般的光芒。
仓库里弥漫着死寂的灰尘味和他身上浓重的雪茄气息。
“刘湛，” 他的声音刻意压低了，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试图掌控一切的腔调，如同毒蛇在黑暗中吐信，“东西，在哪儿？”
我没有回答，只是抬起眼皮，冷冷地看着门口那团模糊的黑影。黑暗中，我的眼神大概比这仓库更冷。
“别装傻！” 马经理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压抑不住的急躁和威胁，“你拍的东西！还有那份报告！交出来！现在交出来，还不晚！”
他向前踏了半步，半个身子探进了仓库的光线里，脸上挤出一个极其难看、混合着虚假“诚意”和赤裸威胁的表情：“张总是爱才的人！他早就看出你不是池中之物！只要你识相，把东西交出来，张总可以当今晚的事没发生过！非但既往不咎，还能给你一个真正的前程！项目经理？甚至进总公司管理层！荣华富贵，唾手可得！何必为了些不相干的人，把自己逼上绝路？”
“前程？” 我的声音在黑暗的仓库里响起，带着一种近乎嘲讽的平静，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用几百条无辜性命，用全江城百姓的血泪，堆砌起来的‘前程’？”
我慢慢抬起头，尽管黑暗中他未必能看清我的表情，但我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向门口那团肥肉：“张天豪，他也配谈‘前程’二字？沐猴而冠，不知死之将至！这等沾满人血的富贵，刘某嫌脏！”
“你——！” 马经理被我毫不留情的讽刺和那“沐猴而冠”的文言刺得脸色瞬间涨成猪肝色，他的身躯因为暴怒而微微颤抖，手指着我，声音陡然拔高，变得尖利而疯狂：“好！好！好一个不知死活的刘湛！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猛地收回探进仓库的身子，肥脸上所有的伪装和“诚意”瞬间被狰狞的杀意取代，那双小眼睛里闪烁着凶残的光芒，声音如同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寒冰：
“那你就给老子在这黑牢里好好待着！等着看明天的‘凌云大厦’如何风光封顶！等着看张总的‘丰功伟绩’如何载入江城史册！”
他顿了顿，嘴角咧开一个极其残忍、如同恶鬼般的狞笑：
“等这庆典的烟花一放完…你就和你知道的那些‘秘密’…一起，永远消失吧！这江城地界，埋个把人，连个响儿都听不见！”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猛地后退。
“哐当——！！！”
沉重的铁门被用尽全力狠狠摔上！巨大的声响在狭小的仓库内回荡，震得铁皮墙壁嗡嗡作响，灰尘簌簌落下。最后一丝光线被彻底吞噬，仓库重新陷入了比之前更深沉、更绝望的黑暗与死寂之中。
马经理那充满杀意的狞笑和“永远消失”的诅咒，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在脖颈，越收越紧。封顶庆典的倒计时，仿佛变成了我生命的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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