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巫峡像一幅被水洇湿的墨画。浓得化不开的雾气在江面上翻涌，将两岸峭壁涂抹成模糊的灰色剪影。九爷蹲在青石镇码头最外侧的系缆桩上，冲锋衣领口凝着细密的水珠。他右手五指张开按在潮湿的木桩表面，感受着某种细微的、有规律的震颤——那不是江水拍岸的波动，而是来自脚下岩层深处的共鸣。
"九爷..."王胖子拄着登山杖从雾中钻出来，假肢的金属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嗒"声，"打听清楚了，封家老宅在飞凤峰半腰，但..."他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镇上人说那里二十年前就闹'尸仙'，现在连采药的都不敢靠近。"
九爷没说话，目光落在胖子腰间鼓鼓囊囊的布包上。那是昨晚他们在镇口寿材店"借"来的——三捆土制炸药、半包黑驴蹄子，还有一叠印着"天地银行"的冥币。胖子顺着他的视线讪笑两声："那老棺材瓤子非说封家宅子得用阴钱开路..."
江面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重物坠入水中。雾气剧烈翻腾起来，隐约可见十几个模糊的白影在水下穿梭。九爷瞳孔微缩——那些东西跟昨天袭击渡船的冰魄傀儡如出一辙，只是动作更加迟缓，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寅时三刻，雾锁悬棺。"苏青鸾的声音从背后幽幽传来。她裹着件不合身的苗族蜡染外套，脸色比雾气还要苍白三分。长袖下露出的手腕上，一道新鲜的刀痕还在渗血，伤口周围凝结着细小的冰晶。"《巴蜀异闻录》记载，观山太保炼制的冰魄傀儡需要吸取晨雾中的阴气..."
九爷突然抬手打断她。掌心的青铜碎片不知何时变得滚烫，那些干涸的血迹正在重新变得鲜红，如同活物般在青铜表面蜿蜒游动。与此同时，江面上的雾气开始呈现诡异的螺旋状流动，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搅动。
"退后。"九爷低喝一声，紫府心莲的力量在经脉中流转。他眼中泛起妖异的紫芒，透过浓雾看到百米外的悬崖上——那些原本静止的悬棺正在微微晃动，腐朽的棺木缝隙间渗出幽蓝的冰晶。
胖子倒吸一口凉气："他奶奶的...这些棺材该不会就是..."
"观山太保的炼尸窑。"苏青鸾不知何时摸出了三枚铜钱，在掌心排成倒三角形，"以悬棺为鼎，以亡者为柴，炼的就是冰魄傀儡的原材料。"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黑色的血丝，"我们必须在天亮前找到封家老宅，否则..."
江面突然炸开一道水柱。十几个白森森的冰魄傀儡破水而出，这次它们抬着的不是朱漆棺材，而是一顶纸扎的猩红轿子。轿帘无风自动，露出里面端坐的"人"——那是个穿着明代官服的干尸，胸前补子上绣着罕见的獬豸纹，腐烂的脸上覆盖着层冰晶面具。
九爷浑身肌肉瞬间绷紧。青铜碎片在掌心剧烈震颤，那些游动的血丝突然指向同一个方向：飞凤峰半山腰某处被藤蔓遮盖的洞口。与此同时，他怀里的其他青铜碎片也开始共鸣，某种古老而阴冷的力量正在苏醒。
"跑！"九爷一把拽住苏青鸾的手腕冲向栈道。身后传来胖子杀猪般的嚎叫和重物落水的扑通声。九爷没有回头——在紫府心莲的视野里，那些悬棺的棺盖正在一具接一具地打开，每个棺材里都爬出三个手持冰刃的傀儡，它们关节处的冰丝在雾气中闪闪发亮，如同提线木偶的银线。
栈道比想象的还要险峻。腐朽的木板在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某些段落完全就是凿在绝壁上的凹槽，宽度仅容半只脚。九爷单手抓着岩缝突出的石块，另一只手死死攥着苏青鸾。身后胖子的咒骂声越来越远，而江面上那顶猩红轿子己经悬浮到与栈道平行的高度。
"九爷...你看..."苏青鸾突然指着斜上方。在雾气稍散的瞬间，月光照亮了岩壁上大片大片的壁画——那不是什么古老的遗迹，而是用某种荧光矿物绘制的、密密麻麻的星图。更诡异的是，这些星辰的位置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移动，重新排列成全新的图案。
青铜碎片的共鸣突然达到顶峰。九爷感到怀中的碎片像是烧红的烙铁，烫得他胸口皮肤"嗤嗤"作响。与此同时，飞凤峰深处传来沉闷的"咚"的一声，像是某种巨型钟摆的摆动。
"是棺山钟！"苏青鸾的声音因恐惧而变调，"《巴蜀异闻录》里说，听到钟声的人会..."
栈道突然剧烈震动。九爷在失衡的瞬间看到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那些壁画上的"星辰"竟然是一颗颗嵌在岩壁里的骷髅头，它们的眼窝中跳动着幽蓝的鬼火，下颌骨正以统一的节奏开合，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
"九爷！当心头顶！"胖子的吼声从下方传来。九爷抬头，只见一具巨大的黑棺正从悬崖顶端缓缓降下，棺身上缠满了青铜锁链，每根锁链上都挂满了小小的铜铃。那些铃铛无风自动，发出的却不是清脆的铃声，而是某种类似婴儿啼哭的诡异声响。
青铜碎片上的血丝突然全部立起，像针一样刺进九爷的掌心。剧痛中，一幅画面强行闯入他的脑海：黑棺内部蜷缩着个穿明代服饰的干尸，它怀里抱着的不是陪葬品，而是一块巴掌大的、边缘呈锯齿状的青铜碎片！
"接住！"胖子不知何时爬到了栈道上方的凸起处，将点燃的土炸药抛向那顶猩红轿子。爆炸的气浪震得整片悬崖都在颤抖，碎裂的冰晶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
九爷趁机拽着苏青鸾冲向藤蔓遮盖的洞口。在钻进去的最后一刻，他回头看了一眼——浓雾中，那些悬棺里的傀儡正整齐划一地转向飞凤峰，它们抬起覆盖着冰晶的面孔，腐烂的嘴唇同时蠕动，喊出某个古老的名字：
"封...师...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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