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的清晨,鹰嘴崖工地上空,柴油机的轰鸣与工人们的号子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曲雄浑的劳动交响。
就在这热火朝天的氛围中,一辆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黑色轿车驶来。
那锃亮的车漆上,早己溅满了黄色的泥点。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笔挺西装、锃亮皮鞋的男人走了下来。
他约莫西十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挂着一副金丝眼镜,镜片后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他小心翼翼地躲避着地上的泥水,仿佛脚下的不是土地,而是什么会传染的病毒。
“我操,这是哪儿来的小白脸?”一个正在推独轮车的工人,毫不客气地吐了口唾沫。
“看那车牌,京州的!乖乖,这车得不少钱吧?”
钱副主任眼尖,他一路小跑过来,压低声音对祁连山说:“县长,他来了。”
祁连山正赤着膊,和几个工人一起,用撬棍试图挪动一块巨大的岩石。
他浑身肌肉虬结,古铜色的皮肤上挂满汗珠,闻言头也没抬,只是低喝一声:“一、二、三,起!”
巨石在众人的合力下,终于晃动了一下。
赵括皱着眉,捏着鼻子,在一众好奇、审视甚至带着几分敌意的目光中,艰难地走到了祁连山面前。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居高临下的语气开口:“你就是祁连山?”
祁连山这才首起身,用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没说话。
那眼神,看得赵括心里莫名一突。
“我是汉东发展投资集团的赵括。”赵括强撑着气场,“关于之前的一些误会,我父亲让我来……处理一下。”
他从名贵的公文包里,掏出一张支票,姿态优雅地递过去:“这是一百万,算是我们集团对苍山县扶贫工作的一点心意。另外,我们公司可以无偿为你们提供后续所有的技术咨询。这件事,到此为止,怎么样?”
周围的工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伸长了脖子看。
一百万!这个数字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钱副主任更是紧张地吞了口唾沫,心想这京州来的大老板,出手就是不一样。
祁连山没有接支票。
他只是用沾满泥土的手,拍了拍身上的灰,然后指了指不远处山坡上,那三座新立的墓碑。
“看到那儿了吗?”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赵括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脸色微微一变。
“我们苍山县,不认支票,也不需要什么咨询。”祁连山一步步走到他面前,身高带来的压迫感让赵括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我们这儿,道歉有道歉的规矩。”
他说着,从旁边一个工人的独轮车里,抄起一把铁锹,“duang”的一声,插在了赵括面前的地上。铁锹的木柄,还在微微颤动。
“想了结这件事,可以。”祁连山指着不远处一堆刚炸下来的碎石,“把那堆石头,给我装上车,推到前面的碎石机里去。什么时候干完了,什么时候你就可以滚了。”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钱副主任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周正站在远处,嘴角却忍不住地向上扬。
赵括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这辈子,何曾受过这种侮辱!
让他这个堂堂集团总裁,去干苦力?
“祁连山,你不要欺人太甚!”他咬牙切齿地低吼。
“欺人太甚?”祁连山笑了,笑声里带着冰冷的寒意,“你们断我建材,断我资金,逼得我差点走投无路的时候,怎么不说欺人太甚?高建军用炸药害死我三个工人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欺人太-甚?”
他猛地收敛笑容,眼神一厉:“我让你来,是让你干活,不是让你来跟我讨价还价的!你要是不愿意,现在就可以走。不过,你最好想清楚,是这把铁锹重,还是你爸的军棍重。”
赵括的身体猛地一颤,他想起了父亲那双能杀人的眼睛,和那句“他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的命令。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他知道,自己没得选。
在数百道目光的注视下,赵括屈辱地脱下了昂贵的西装外套,扔在泥地上。
他笨拙地卷起衬衫袖子,握住了那冰冷的铁锹。
“哈哈哈……”人群中,不知是谁先笑出了声,随即引发了哄堂大笑。
他咬着牙,一锹一锹地铲起石头。
他的动作笨拙得像个孩子,石头砸在铁车斗里,发出哐当哐当的响声。
没几下,他白净的手上,就磨出了血泡。
汗水浸湿了他的衬衫,泥土沾满了他的皮鞋。
钱副主任看得是又解气又担心,他凑到祁连山身边:“县长,这……这真让他干啊?他可是……赵老首长的……”
“在苍山,他就是个来赎罪的。”祁连山淡淡地说,“去,给他拿双解放鞋,再拿副手套。别让他半道上死了,我这儿还得赔钱。”
钱副主任一听,乐了,屁颠屁颠地跑去执行命令了。
一整个上午,这位京州的阔少,就在鹰嘴崖的工地上,体验了一把什么叫人间疾苦。
他推着那辆对他来说重如山岳的独轮车,在崎岖的工地上来来回回。
摔倒了,爬起来,车翻了,再把石头一块块捡回去。
一开始,工人们还只是看笑话。
到后来,看着他那副狼狈却又咬牙坚持的模样,笑声渐渐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沉默。
中午,太阳最毒的时候,赵括终于推完了最后一车石头,他把车一扔,整个人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祁连山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现在,你觉得这条路,值多少钱?”
赵括抬起头,眼神涣散,嘴唇干裂,他看着眼前这个如山一般的男人,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我……错了……”
“你错的不是来苍山县投资,而是不该把手伸得太长,忘了本分。”祁连山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件,扔在他身上,“这是新的供货合同,按照市场价的七折,长期供应。签了它,你就可以走了。”
赵括看着那份合同,那上面的条款,无异于割肉。
但他现在,连半个不字都说不出来。
他颤抖着手,用那双沾满血污和泥土的手,在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签完字,祁连山对着周正摆了摆手。
周正走过来,将那张一百万的支票,塞回到了赵括的口袋里。
“我们苍山县,穷,但是不脏。”祁连山说完,转身就走,再也没看他一眼。
赵括在几个手下的搀扶下,狼狈地爬上了那辆黑色的轿车,仓皇逃离。
车队后面,整个鹰嘴崖工地,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工人们将祁连山高高地举起,抛向空中。
“祁县长万岁!”
“万岁!”
在这震天的欢呼声中,祁连山看着远方延伸的公路,眼神平静而深邃。
傍晚,祁同伟在院子里,看到父亲的手上,也磨出了几个新的血泡。
“爸,你的手……”
祁连山摸了摸儿子的头,笑了笑:“没事,干活磨的。同伟,记住,这世上,只有靠自己双手挣来的东西,才是最干净,最踏实的。谁也抢不走,谁也夺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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