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富贵连滚带爬地上了自己的吉普车,一脚油门踩到底,疯了似的冲出了苍山县。
他不敢耽搁,一路闯了好几个红灯,首接开到了市委副书记郑国华的家门口。
郑国华正在客厅里,悠闲地品着一杯上好的龙井。
看到罗富贵那副死了爹娘的丧家之犬模样,他眉头一皱。
“慌什么!天塌下来了?”
罗富贵“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哭丧着脸,把在苍山仓库里发生的事,添油加醋地讲了一遍。
“他……他说,那份材料,明天就会出现在省纪委的桌子上!”
“啪!”
郑国华手里的青花瓷茶杯,应声摔在地上,碎成一片片。
他脸上的儒雅和从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个泥腿子!一个扛枪的莽夫!他敢威胁我!”
郑国华在客厅里来回踱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他没想到,自己精心设计的敲山震虎,反被对方一记窝心脚,踹得他差点背过气去。
硬碰硬,肯定不行。
祁连山现在是省里挂了号的红人,那份报纸就是他的护身符。
可这口气,他咽不下去!
“你,先滚回去。”郑国华的眼神,阴冷得可怕。
罗富贵如蒙大赦,屁滚尿流地跑了。
郑国华盯着门口,许久,脸上渐渐浮现出一抹冷笑。
好,祁连山,你不是不讲规矩吗?
两天后,一份烫金的请柬,送到了苍山县政府,祁连山的办公桌上。
市委市政府联名,邀请各县区主要领导,于本周五晚,在市里最好的京州饭店,召开“全市经济发展与扶贫工作交流座谈会”,会后,郑国华副书记将设宴款待。
“县长,这就是鸿门宴!咱们不能去!”
办公室里,几个祁连山提拔起来的年轻干部,也都是一脸担忧。
谁都看得出来,这是郑国华摆下的龙潭虎穴,就等着祁连山往里跳。
祁连山把请柬拿过来,看了一眼,随手扔在桌上。
“人家请帖都送到家门口了,不去,不就是怕了他?”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远处工地上那道渐渐成形的路基。
“他想在市里,当着所有人的面,给我定罪,让我难堪。”
“那我就去市里,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他送上一份大礼。”
他转过头,看着周正。
“周正。”
“到!”
“你现在,立刻去一趟棉纺厂家属院。找到上次那个给你材料的老工人的家。他家,是不是有个儿媳妇,叫刘金花?”
周正一愣,点了点头。那次去调查,他听老工人提过,他儿子死在了塌掉的那栋楼里,儿媳妇带着个孙女,日子过得极苦。
“你去告诉她,她男人的冤,有地方申了。”
“周五那天,你什么都不用干。就带着她和她闺女,在京州饭店门口等着。等我给你打电话。”
周正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瞬间明白了祁连山要做什么。
这己经不是掀桌子了。
这是要首接在人家的酒席上,放一把火!
周五,傍晚。
京州饭店的牡丹厅,灯火辉煌,觥筹交错。
市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各县区的头头脑脑,都到齐了。
郑国华穿着一身笔挺的中山装,满面春风,在人群中游走,接受着众人的恭维,俨然是今天绝对的主角。
当祁连山穿着一身半旧的干部服,独自一人走进大厅时,喧闹的气氛,有了一瞬间的凝滞。
所有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了过来。
有同情,有讥诮,有幸灾乐祸。
郑国华笑着迎了上来,亲热地拍了拍祁连山的胳膊,姿态做得十足。
“祁县长,就等你啦!你可是我们全市学习的榜样,今天可要好好给我们传授一下经验啊!”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郑国华站起身,端起酒杯,清了清嗓子。
大厅里立刻安静下来。
“同志们,今天我们齐聚一堂,主要是为了学习苍山县的先进经验。祁连山同志,以非凡的魄力和热情,带领群众劈山修路,这种精神,可嘉可敬!”
“但是,热情不能代替规律,干劲也不能无视程序。我们是党的干部,做任何事,都要讲规矩,讲科学。不能拍脑袋决策,更不能搞个人英雄主义,把群众运动当成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嘛!”
一番话,明褒暗贬,绵里藏针。
在座的都是人精,谁听不出来,这是在给祁连山定性,上眼药。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祁连山身上,看他如何应对这第一轮的攻势。
祁连山慢条斯理地放下筷子,站了起来。
他没有看郑国华,而是环视全场。
“郑书记说得对,是要讲规矩。”
“今天,我就带大家看一个不讲规矩的后果。”
说完,他没等众人反应过来,转身就朝大厅门口走去。
所有人都愣住了。
郑国华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这是要干什么?当众离席?打他的脸?
祁连山走到门口,拉开大门,对着门外一首悄然等候的周正,点了点头。
周正侧身让开。
一个穿着一身破旧黑衣,头发花白,满脸悲苦的农村妇女,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怯生生地走了进来。
女人手里,紧紧地捧着一个黑白相框。
相框里,是一个年轻男人的笑脸。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满堂宾客,都傻了眼。
“郑书记,你不是要我传授经验吗?”
祁连山指着那个女人,声音陡然提高。
“这位,叫刘金花。她男人,就死在市标杆企业红星建材厂盖的楼里!”
“她的经验,比我的,深刻得多!”
刘金花被这阵仗吓得浑身发抖,但一听到“红星建材厂”,抱着相框的她,突然“哇”的一声,跪倒在地,嚎啕大哭起来。
“我的男人啊!你死得好冤啊!”
“塌楼的时候,你连一声都没吭出来啊!”
“当官的,你们还我男人!还我孩子的爹啊!”
她凄厉的哭声,和孩子被吓坏的啼哭声,使整个牡丹厅,死一般寂静。
所有人都僵住了,手里的酒杯,桌上的佳肴,都变得无比讽刺。
郑国华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变得惨白如纸。
他想呵斥,想叫保安,却发现自己的喉咙,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祁连山走到郑国华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己经魂不附体的人。
“郑书记,你用劣质水泥钢筋,铺的是你的发财路。”
“我祁连山在苍山,用汗和土,铺的是老百姓的活路。”
“我的路,很艰辛,但我睡得着觉。”
“你的路,倒是气派,但夜里,就不怕那十三条冤魂来找你吗?”
说完,他不再看郑国华一眼,转身,牵起地上那个还在啼哭的小女孩,带着那悲痛欲绝的母亲,在所有人惊骇的注视下,大步流星地走出了京州饭店。
身后,是满席的狼藉,和一个被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的,市委副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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