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之而来的，是他如同从最炽热的熔炉深处挤出的、又像被北地玄冰冻结过的声音，带着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气，每一个字都嘶哑沉重，碾过她的耳膜：
“娇娇……别睡！睁开眼睛！看着我！”
那声音如同裂帛，带着焚尽一切的烈焰和寸寸碎裂的绝望，仿佛想要从死神手中将她生生拽回！
强烈的求生欲让沈娇娇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在那片混沌的黑暗中微弱地翕动了一下嘴唇。
意识沉浮间，眼前仿佛闪过无数模糊而温暖的光影碎片：江南烟雨朦胧中满枝垂挂的红宝石般的樱桃……
他接过樱桃时舌尖尝到的酸涩与回甘……晨露沾湿芍药花瓣滚落在他书案上绽开的清雅……
棋盘之上他落下黑子时指尖擦过她手背的温热……
还有……昨日车厢里药膏覆在指尖那一片清冽柔和的凉意……
所有色彩最后定格在一抹浓烈的、刺目的、如同春日最后落樱般的……猩红。
那些鲜活的、带着水汽与甜香的樱桃影子，在冰冷的血腥气中盘旋着放大，成了她神志弥留之际最后的执念。
温热的血泪混着冰凉的冷汗沿着眼角滑落。
她对着那片深不见底的、模糊晃动的血色黑暗，用尽生命最后一点微薄的力气，挤出几个极其微弱、几不可闻、却如同利刃剜心般的字眼：
“……樱桃……”
“……春日……最后一捧……”
“……表哥……替我……”
气若游丝，如同断了翅的蝶。
那未尽的话语，伴着嘴角溢出的一缕鲜红，彻底被黑暗吞没。纤细的身体在他怀中骤然失去了所有支撑的力气，如泥。
“娇娇——！！！”
那声音撕心裂肺，不再是怒吼，而是绝望的悲鸣！山林的寂静彻底被这声嘶吼击穿！声震西野！
林中栖鸟“扑棱棱”惊飞一片！
暖意彻底被失血的冰冷取代。沈娇娇软倒下去。
萧靖死死抱住她骤然失去生命力的身体，那双赤红的眼眸里终于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开来！
如天柱崩折，万岳摧倾！
他抱着她跪倒在地，丝毫不在意那泥泞弄脏了尊贵的蟒袍。指节因用力过度而青白泛紫，手背上凸起的青筋如同虬龙盘踞！怀中的身躯那样轻，又那样重，冰冷得让他浑身血液都瞬间冻结！
“呃啊——！”
不远处，负责清理现场的侍卫首领秦放猛地单膝跪倒在那倒地抽搐的暴徒尸体旁，口中发出一声无法抑制的惊疑低呼！
“王爷！您看！”
秦放脸色铁青，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悸！他粗暴地撕开了暴徒背后那被撕烂染血的粗布麻衣！
只见那暴徒后颈下方、靠近脊梁骨最上端的位置，赫然露出约半截手掌大小的一块陈旧刺青！
那刺青图案诡异邪异！
并非蛇虫猛兽。
其轮廓更像是一团……扭曲跳跃的、正在舔舐着某扇紧闭门户的、猩红幽暗的——火焰！
而那扇被火焰缠绕的门户一角，己被燎烧得焦黑破碎！火焰的扭曲形态中，似乎还隐约可见某种……残缺的爪痕？！
那刺青浸在凝固发黑的脏污血渍里，在惨淡的林间光线映照下，散发着陈腐阴冷的死亡气息！如同某种来自深渊的烙印！
侍卫们围在尸体旁，俱是面色骤变，一片死寂。
萧靖抱着怀中毫无声息、如同破碎琉璃娃娃般的沈娇娇，布满血丝的赤红眼眸死死盯着那半截露出的、邪异的火焰刺青。
他浑身都在无法自控地剧烈颤抖，那是力量压榨到极致后的痉挛，是愤怒与剧痛焚烧心神后的余烬！
他目光缓缓移回沈娇娇失去血色的、沾满尘土与血污、却平静得如同陷入沉睡的小脸上。
一滴冰冷的、滚烫的液体，如同陨落的星辰，终于从他那双被血泪浸透的赤红眼角，重重地砸落在她被鲜血浸透的鹅黄斗篷上。
而他紧护着她背心伤口的手腕内侧，那根她亲手系上的、此刻己被浓稠鲜血彻底浸透得看不出原本色泽的平安符红线，正无声无息地……寸寸崩断。
断线落在冰冷枯叶丛中。
血水顺着那截断线……缓缓滴落。
一滴。
又一滴。
如同无声的丧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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