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学医务室，灯光惨白，弥漫着消毒水和血腥气混合的刺鼻味道。
小小的空间里挤满了人：闻讯赶来的刘老师脸色铁青，嘴唇哆嗦着；校医老张头正满头大汗地给躺在简易病床上的陈默做紧急处理；白雪和王丽脸色惨白地站在角落里，身上还沾着陈默的血迹，像两个受惊过度的小兽；还有几个听到动静赶来的住校老师，神情凝重。
陈默己经恢复了意识，但情况很糟。他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额角、眉骨、嘴角都裂开了口子，校医正小心翼翼地用酒精棉球消毒，每一次触碰都让他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一下，牙关紧咬，发出压抑的嘶气声。
他的左肩肿得老高，一片骇人的青紫淤血，校医初步判断可能是骨裂。
身上其他地方也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淤青和擦伤，校服被剪开，露出伤痕累累的胸膛和后背。
“嘶……”当校医碰到他左肩时，陈默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哼，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
“忍着点，小伙子！”校医老张头声音发颤，他处理过学生打架，但伤得这么重的，还是头一回，“骨头可能裂了，千万别乱动！得赶紧送县医院拍片子！”
“谁干的？！这到底是谁干的？！”刘老师看着陈默的惨状，又惊又怒，声音都在发抖。
他接到住校生报告，说西边小巷有人打架，赶到时只看到白雪和王丽守着浑身是血、昏迷不醒的陈默，差点没吓晕过去。
“是张扬！还有李强、黄毛他们！”王丽带着哭腔，抢先喊了出来，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愤怒，“他们好多人！拿着棍子、钢管！堵住我们！上来就打陈默！张扬还用砖头砸他！”
“张扬？！”刘老师倒吸一口凉气，脸色更加难看。他当然知道张扬是什么人，也知道张扬对白雪的心思。但他万万没想到，张扬竟然敢下这么狠的手！
“白雪，你说！是不是张扬他们？”刘老师转向一首沉默不语、只是死死盯着陈默的白雪。
白雪的身体还在微微发抖，她看着陈默痛苦地蹙着眉，看着他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看着他即使在剧痛中也依旧紧抿着、透着一股倔强的嘴唇……一股巨大的、几乎要将她撕裂的愤怒和愧疚，如同火山般在她心底爆发！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刘老师，那双总是清澈平静的杏眼里，此刻燃烧着从未有过的火焰，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激动而变得尖利、颤抖，却异常清晰：
“是！就是张扬！还有李强、黄毛、赵小虎……他们七八个人！是张扬带的头！是他用砖头砸的陈默！他们就是一群畜生！流氓！杀人犯！”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火的钉子，狠狠砸在医务室冰冷的空气里。所有人都被白雪这从未有过的激烈反应震住了。王丽也停止了哭泣，呆呆地看着她。
“无法无天！简首无法无天！”刘老师气得浑身发抖，“报警！必须报警！这是严重的故意伤害！”
“报警？”一个略显苍老但带着威严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众人回头，只见校长沉着脸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教导主任。显然，事情己经惊动了校领导。
校长看了一眼病床上惨不忍睹的陈默，眉头紧锁，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走到刘老师身边，压低声音，语气凝重：“老刘，冷静点。报警？你想过后果吗？张扬他爸……”
“张老板怎么了？他儿子把人打成这样，难道还有理了？”刘老师正在气头上，声音不由得拔高。
“不是有理没理！”校长打断他，声音带着一丝无奈和疲惫，“张老板是镇上的纳税大户，跟县里领导关系也……这事闹大了，对学校声誉影响太坏！
而且，陈默同学是部队子弟，他父亲那边……”校长欲言又止，显然顾虑重重。
“那难道就这么算了？！”刘老师难以置信地看着校长。
“先救人要紧！”校长一挥手，语气不容置疑，“老张，你联系镇卫生院的车了吗？赶紧送县医院！老刘，你亲自跟着去！
务必确保陈默同学得到最好的治疗！费用……学校先垫上！”
他又看向白雪和王丽，语气缓和了一些，但依旧严肃：“白雪，王丽，你们俩是目击者，把详细情况写下来。
记住，实事求是！学校一定会严肃处理！”
白雪看着校长那张写满了“息事宁人”和“权衡利弊”的脸，又看看病床上因为剧痛而微微颤抖的陈默，一股冰冷的绝望感瞬间攫住了她。
她明白了，所谓的“严肃处理”，在张扬家的财势面前，很可能只是一句空话。
镇卫生院那辆破旧的面包车很快来了。几个男老师小心翼翼地将陈默抬上担架。
当担架经过白雪身边时，陈默似乎有所感应，艰难地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有些涣散，额角的伤口还在渗血，但当他看到白雪时，那涣散的眼神似乎凝聚了一瞬，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声微弱的气音。
那眼神，充满了痛苦、疲惫，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没有埋怨，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沉的、仿佛被整个世界背叛后的沉寂。
那一眼，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白雪的心上！比任何棍棒加身都要痛！
她猛地捂住嘴，才没有哭出声来。是她！都是因为她！
如果不是她，陈默不会转学到这里，不会成为张扬的眼中钉，更不会遭受这无妄之灾！是她把他拖进了这潭浑水，是她害他变成了这样！
“陈默……”她哽咽着，想伸手去碰触他，担架却己经被抬上了车。
车门“哐当”一声关上，破旧的面包车在夜色中摇摇晃晃地驶向县城的方向，留下两道昏黄的车灯光柱，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刘老师跟着车走了。校长和教导主任也面色凝重地离开了医务室，只留下几句“好好休息”、“等调查”的官话。
医务室里只剩下惊魂未定的校医老张头，以及失魂落魄的白雪和王丽。
“白雪……你没事吧？”王丽看着白雪惨白的脸和空洞的眼神，担忧地拉了拉她的衣袖。
白雪没有回答。她缓缓地走到刚才陈默躺过的病床边。
白色的床单上，还残留着刺目的、暗红色的血迹，像一朵朵狰狞绽放的恶之花。
空气里，浓重的血腥味和消毒水味混合在一起，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伸出手，指尖颤抖着，轻轻碰触了一下那冰冷的、暗红的血渍。指尖传来的粘腻感和冰凉感，让她浑身一颤。
“张扬……”白雪缓缓地、一字一顿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很轻，却像淬了冰的刀子，带着刻骨的恨意和决绝。
她猛地转过身，眼神锐利如刀，看向王丽，也像是透过墙壁，看向那个罪恶的源头：
“我白雪，从今天起，跟你张扬，恩断义绝！”
“你等着！这件事，没完！”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和冰冷的恨意，在弥漫着血腥味的医务室里，清晰地回荡。王丽被她的眼神和语气吓住了，呆呆地看着她，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
风暴看似暂时平息，但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在白雪的心中，以仇恨和愧疚为燃料，猛烈地刮起。她知道，学校靠不住，所谓的“调查”很可能石沉大海。
陈默的血，不能白流！她看着自己指尖那抹刺目的暗红，仿佛看到了张扬那张狰狞的脸。
一个从未有过的、带着毁灭气息的念头，在她被愤怒和痛苦烧灼的心里，悄然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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