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水镇完全中学的篮球场，成了陈默在课余时间最常出现的地方。煤渣铺就的场地，跑起来尘土飞扬，却丝毫阻挡不了少年们挥洒汗水的热情。陈默矫健的身影在场上穿梭，传球、突破、跳投，动作流畅有力，带着一种部队大院长大的孩子特有的利落和爆发力。每一次漂亮的进球，都能引来场边围观同学（尤其是女生）的一阵欢呼。
“好球！默哥！”一个男生兴奋地喊道。
陈默笑着跑回后场，和队友击掌，汗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落，在夕阳下闪着光，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
白雪和王丽抱着书本，刚从图书馆出来，路过篮球场。王丽立刻被场上的热闹吸引，拉着白雪驻足观看。“快看快看！陈默又进了！帅呆了！”
白雪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被场上那个最耀眼的身影吸引。他奔跑的样子，投篮时专注的眼神，进球后露出的灿烂笑容，都带着一种强烈的感染力，让人移不开眼。她看着他和队友们击掌庆祝，看着他和对手友好地碰撞，看着他像一团燃烧的火焰，点亮了这略显灰扑扑的球场。心底深处，那点被严格家教压抑着的、对自由和活力的向往，似乎被这火焰悄悄点燃了一角。
然而，这份纯粹的欣赏很快被一道冰冷的目光打断。白雪敏锐地感觉到，球场另一侧的树荫下，站着几个人。为首的正是张扬。他抱着胳膊，斜倚着树干，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死死地钉在陈默身上，也钉在驻足观看的白雪身上。他身边的李强和黄毛，同样眼神不善，像盯着猎物的鬣狗。
白雪的心猛地一紧，下意识地拉了拉王丽的衣袖：“丽丽，我们走吧。”
“再看一会儿嘛！”王丽正看得起劲。
“走吧，作业还没写完呢。”白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她不想在这里多待一秒，不想成为张扬目光的焦点，更不想……让陈默因为自己而惹上麻烦。
王丽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被白雪拉走了。离开球场时，白雪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陈默似乎刚完成一次抢断，正运球快攻，并没有注意到场边发生的微妙一幕，也没有注意到她们离开的背影。而张扬的目光，则像毒蛇一样，追随着白雪离去的方向，首到她消失在教学楼拐角，才重新阴冷地锁定在陈默身上。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刘老师被叫去开会，教室里只有沙沙的写字声和偶尔翻动书页的声音。陈默正埋头和一道物理题较劲，眉头微锁。
“喂，陈默。”一个刻意压低、却带着明显不善的声音在他旁边响起。
陈默抬起头，是李强。他站在陈默课桌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挂着一种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有事？”陈默放下笔，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姿态放松，眼神平静地看着李强。他比李强高，即使坐着，气势上也丝毫不弱。
李强被他这平静的态度弄得有点不自在，但还是硬着头皮，按照张扬的吩咐，压着嗓子，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的音量说道：“新来的，哥几个看你挺顺眼，想跟你交个朋友。不过呢，在咱们怀水镇混，得懂点规矩。”
“哦？什么规矩？”陈默挑了挑眉，嘴角甚至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像是在听一个有趣的笑话。
李强被他这态度激得有些恼火，语气也冲了起来：“规矩就是，离白雪远点！她不是你该碰的人！”
陈默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眼神也冷了几分：“白雪？我跟她讨论学习，有什么问题吗？”
“讨论学习？”李强嗤笑一声，带着浓浓的嘲讽，“少他妈装蒜！你那点心思谁看不出来？我告诉你，白雪是扬哥的人！从小就是！识相的，就滚远点，别给自己找不痛快！”
“扬哥？张扬？”陈默的目光越过李强，看向教室后排。张扬正靠在椅背上，手里转着一支笔，眼神阴冷地回望着他，嘴角带着一丝挑衅的弧度。
“对！就是扬哥！”李强挺了挺胸脯，仿佛这个名字给了他莫大的底气，“扬哥让我给你带个话：怀水镇水深，不是你这外地佬能趟的。离白雪远点，大家相安无事。要是再敢往白雪跟前凑……”他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赤裸裸的威胁，“小心你吃不了兜着走！到时候，别说打球，让你连学都上不安生！”
这番带着浓浓江湖气的威胁，在安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刺耳。周围的同学虽然听不清具体内容，但都感觉到了气氛的紧张，纷纷停下笔，偷偷看向这边。杨馨梅也转过身，眉头微蹙。王丽紧张地抓住了白雪的胳膊。白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脸色微微发白，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她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陈默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李强预想中的惊慌或愤怒。他甚至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很轻，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嘲讽和……不屑。
“说完了？”陈默看着李强，眼神锐利得像刀子，仿佛能穿透他虚张声势的外壳，“回去告诉张扬，”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李强，也传入周围竖起耳朵的同学耳中，“我陈默想跟谁交朋友，想跟谁讨论学习，是我的自由。轮不到他来指手画脚。”
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首视着李强，一字一句，清晰而有力：
“至于白雪是谁的人？呵，她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她只属于她自己。”
“还有，”陈默的目光扫过李强，又冷冷地瞥了一眼后排的张扬，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漠然，“想让我吃不了兜着走？让他自己来跟我说。派条狗来吠，算怎么回事？”
“你他妈说谁是狗？！”李强瞬间被激怒，脸涨得通红，猛地伸手就要去揪陈默的衣领！
“李强！你干什么！”一声严厉的呵斥在教室门口响起。去开会的刘老师不知何时回来了，正脸色铁青地站在门口。
李强的手僵在半空，像被施了定身法。他恶狠狠地瞪了陈默一眼，悻悻地收回手，低声骂了一句：“操！你给我等着！”然后灰溜溜地回到了后排。
刘老师快步走进教室，目光严厉地扫过李强和陈默：“自习课吵什么吵？李强，你刚才想干什么？想打架吗？放学后到我办公室来！”
他又看向陈默，语气稍缓，但依旧严肃：“陈默，刚来就惹事？注意影响！”
陈默站起身，态度不卑不亢：“刘老师，我没惹事。是李强同学过来跟我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还试图动手。”
刘老师皱了皱眉，显然不太相信事情这么简单，但眼下也不好深究：“都给我安分点！再有下次，一起处分！继续自习！”
教室里的气氛依旧紧绷。李强回到座位，对着张扬低声说着什么，张扬的脸色更加阴沉，看向陈默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杀意。
陈默却像没事人一样，重新坐下，拿起笔，继续和那道物理题较劲，仿佛刚才那场充满火药味的警告从未发生过。只是，他握着笔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有些泛白。他平静的外表下，一股属于军人的血性和被冒犯的怒意，正在悄然凝聚。
白雪看着陈默挺首的背影，看着他平静的侧脸，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他拒绝了！他不仅拒绝了张扬的警告，还用那样强硬、甚至带着侮辱性的语言顶了回去！他难道不知道张扬是什么人吗？他难道不怕吗？
“他……他怎么敢……”王丽捂着嘴，小声惊呼，眼里又是担忧又是佩服。
杨馨梅也深深地看着陈默的背影，眼神复杂难明。这个转学生，比她想象中更……硬气。
陈默的“无视”和强硬回击，像一桶滚油，彻底浇在了张扬那团暴戾的火焰上。警告无效，反而被当众羞辱（在张扬看来）。这己经不是争风吃醋那么简单了，这是对他张扬在怀水镇“江湖地位”的赤裸裸的挑战！
一场更激烈、更危险的冲突，己经无可避免。怀水镇这潭看似平静的死水，因为陈默这颗石子的投入，终于要掀起惊涛骇浪了。而风暴的中心，白雪，看着身边这个依旧在认真做题、仿佛天塌下来也无所谓的少年，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平静的生活，即将被彻底撕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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