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逝,转眼来到2003年。
省城的初夏己经有点热度。师大图书馆的风扇开得挺足,偌大的阅览室里虽有一丝凉意,但还是弥漫着一种混合着旧书页、灰尘和人体温度的沉闷气息。窗玻璃上凝结着厚厚的水雾,将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和光秃秃的枝桠模糊成一片。
白雪坐在靠窗的一个角落,面前堆着高高一摞书:《文学理论教程》、《西方文论史》、《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还有几本厚厚的英语原版文学理论著作。她裹着一条旧围巾,鼻尖冻得通红,握着笔的手指也有些僵硬,但眼神却异常专注,快速地在摊开的笔记本上记录着。
研究生入学考试,这座比本科毕业更陡峭、更险峻的山峰,己经清晰地横亘在她面前。竞争之激烈,远超她的想象。她必须付出比常人更多的努力。
“雪儿,还不走啊?都九点半了,图书馆要闭馆了。”赵晓芸收拾好书包,走过来低声催促。她看着白雪面前那堆“书山”和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忍不住咋舌,“我的天,你这强度,铁人也扛不住啊!悠着点,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白雪抬起头,揉了揉发酸的眼睛,露出一丝疲惫但坚定的笑容:“快了,我把这个流派的要点整理完就走。你先回吧,晓芸。”
“唉,真拿你没办法。”赵晓芸摇摇头,“那我先走了,你记得锁门啊!对了,明天周末,王师兄说有个关于解构主义的读书会,在系里小会议室,你去不去?听说他准备得很充分,机会难得。”
王宇凡……这个名字让白雪笔尖顿了一下。这位研二的师兄,学术能力确实令人钦佩,导师张教授的得意门生。他对白雪的“照顾”也总是恰到好处:在她为某个理论绞尽脑汁时,他会“恰好”路过,三言两语点破关键;在她需要某本稀缺的英文文献时,他总能“慷慨”地借出自己珍藏的影印本;甚至在她因为熬夜脸色不好时,他也会“不经意”地递上一杯热腾腾的咖啡。
他的温润、博学和体贴,像冬日里一缕和煦的风,让人难以抗拒。白雪感激他的帮助,也承认自己从他那里学到了很多。
但内心深处,总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警惕和距离感。尤其是想到陈默信里那句“别太麻烦人家”,这丝警惕就更清晰了。
“明天……”白雪犹豫了一下,还是摇摇头,“明天我想去市图书馆查点资料,读书会就不去了,帮我跟王师兄说声抱歉吧。”
“好吧。”赵晓芸耸耸肩,“那你早点回去休息,别熬太晚!”说完,背着书包离开了。
阅览室里的人越来越少,只剩下翻书页的沙沙声和偶尔的咳嗽声。白雪重新埋首书卷。她必须争分夺秒。陈默在军营里用血汗拼搏,她不能在这里有丝毫懈怠。研究生学历,是她未来在省城立足、实现与陈默共同生活的基础,也是她证明自己价值的重要一步。
为了节约时间,她几乎推掉了所有不必要的社交和娱乐。一日三餐,基本都在食堂解决。虽然在省城,这三年除了去年她爸妈来学校看他一起出去逛了两天,其他时间她基本没怎么出去玩过,,为了增加自己的教学经验,她接了几个家教。挣钱倒是次要的,但常常要坐很久的公交车,回来时己是华灯初上,疲惫不堪。但她觉得很值得,这是她和陈默未来的希望,是她支撑自己走下去的底气。
“符号学理论的核心在于能指与所指的任意性关系……”白雪默念着书上的句子,眉头微蹙。这个理论有些艰深,她反复看了几遍,还是觉得理解不透彻。
她下意识地想去摸口袋里的手机——王宇凡曾说过,有任何学术问题随时可以问他。但手指触碰到冰冷的手机外壳,她又停住了。窗外,大风拍打着玻璃,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她仿佛看到陈默在军营的寒夜里,借着微光苦读的样子。
一股力量从心底涌起。她深吸一口气,将手机塞回口袋,重新拿起笔,更加专注地投入到眼前的文字中。她不再试图立刻理解那个晦涩的概念,而是将相关的论述、不同学者的观点、以及自己的疑问,一条条清晰地罗列在笔记本上。
“不懂没关系,一遍不行就两遍,两遍不行就十遍!”她在心里对自己说,“陈默在爬他的山,我也要爬好我的山!不能总想着依赖别人!”
她不再焦虑于立刻弄懂所有,而是沉下心来,像蚂蚁搬家一样,一点一点地啃噬着知识的堡垒。笔尖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成了这寂静空间里最坚定的乐章。
不知过了多久,管理员的催促声响起:“同学,闭馆了,请收拾东西离开。”
白雪这才惊觉,偌大的阅览室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赶紧收拾好书本和笔记,抱着沉甸甸的一摞,走出图书馆。
凉风扑面而来,让她打了个哆嗦。省城的夏夜,校外霓虹闪烁,车流如织,却透着一种繁华下的清冷。她今天没带外套,紧抱着书,快步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孤单,却又异常挺拔。
回到宿舍,赵晓芸己经睡了。白雪轻手轻脚地放下书,拿出那个随身听——这是她唯一奢侈的“娱乐”设备,最爱听的那盘磁带里存着陈默录的几句跑调的歌,还有她自己录下的英语听力。她戴上耳机,按下播放键,陈默那带着电流杂音、有些模糊却无比真实的哼唱声流淌出来。
疲惫的身体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白雪闭上眼睛。耳机里的声音,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字迹,还有心底那份沉甸甸的思念和约定,交织在一起,成了抵御这漫长冬夜最温暖的屏障。
她拿出信纸,就着台灯的光,开始给陈默写信:
> 默:
> 信和包裹都收到了。围巾很暖和,随声听我更喜欢,谢谢你省下钱给我买这个。下次别乱花钱了,我有的用。药膏我收好了,你自己训练时千万小心,别总硬撑。
> 我这边一切都好。研究生备考进入关键期了,每天泡在图书馆,跟各种理论“搏斗”。有时候也觉得难,头大,但想想你在冰天雪地里摸爬滚打,我这点苦算什么?咬咬牙就过去了。
> 告诉你个好消息,我联系的那个家教家长很满意,又给我介绍了两个学生!虽然钱不多,但积少成多嘛。你放心,我身体扛得住,学习也没落下。张教授说我最近进步很大,论文思路很清晰(虽然我觉得还差得远)。
> 重庆通信学院……这个名字真好听。每次在资料上看到,都觉得离你近了一点。我知道那座山很难爬,英语是块硬骨头。别急,我们慢慢啃。我寄给你的词汇记忆卡片,按我教你的方法,利用碎片时间多看看。语法部分,我把我以前的笔记精华又整理了一份,下次随信寄给你。
> 默,我们都在爬自己的山。你在部队里淬炼筋骨,我在书海中磨砺心智。路很难,但山顶的风景一定值得。保重身体,安心训练学习。我等你凯旋,也等我们的“山顶之约”。
> 爱你的雪
> 2003年5月20日 夜
写完最后一个字,白雪将信纸折好,小心地放进信封。她走到窗边,望着北方漆黑的夜空。那里,有一颗星星格外明亮。
她知道,在遥远的军营里,在某个熄灯后的角落,也一定有一个身影,在微光下,为了同一个目标,为了缩短彼此的距离,正奋力攀登。
书山有路勤为径,淬火成钢志作舟。他们的路,各自延伸,却指向同一个终点——那座名为“未来”的山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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