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于陈默和白雪的“家”,在两人笨拙却充满热情的布置下,正一点点褪去最初的荒凉,被一种简单却温馨的生活气息所填充。
那张被陈默擦得露出木色的旧桌子,铺上了一块从夜市淘来的蓝白格子桌布,上面整齐地摆放着白雪的课本和几支笔。
靠窗的位置,放着一个捡来的、掉了漆但被白雪擦得锃亮的铁皮饼干盒,里面插着几支从路边采来的、叫不出名字的野花,在阳光下倔强地盛开着,为简陋的房间增添了一抹亮色和生机。
铁架床上铺着干净的、印着小碎花的床单,虽然洗得有些发白,却散发着阳光晒过的、令人安心的味道。
两个从学校带来的枕头并排放在床头,像两个依偎在一起的小人。
厨房里添置了最便宜的锅碗瓢盆,卫生间挂上了一块素色的布帘。
虽然依旧简陋,但这里,己经不再是那个空荡冰冷的出租屋,而是真正有了“家”的雏形。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肥皂水味、野花的清香,以及一种名为“共同生活”的、温暖而踏实的气息。
这天是周末的午后。陈默正趴在桌子上,眉头紧锁,对着摊开的军事理论教材和一本厚厚的英语词典较劲。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暖洋洋地洒在他专注的侧脸上。白雪则坐在床边,膝盖上摊着一本文学史,一边轻声念着笔记,一边时不时抬头看一眼陈默,嘴角噙着一丝温柔的笑意。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交织成一种宁静而充满希望的旋律。
“这个单词……‘logistics’……后勤?”陈默挠了挠头,有些不确定地看向白雪。
白雪放下书,凑过去看了一眼:“对,后勤,也可以指物流。在军事上很重要哦。”她耐心地解释着,眼神里带着鼓励。
陈默点点头,认真地在笔记本上记下释义和音标。他报考军校的决心无比坚定,但文化课,尤其是英语,确实是他最大的短板。白雪成了他最好的老师。
就在这时——
“笃、笃、笃。”
一阵清晰、有力,甚至带着点不容置疑意味的敲门声,突兀地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陈默和白雪同时一愣,疑惑地对视了一眼。他们搬来这里才几天,除了房东老太太,几乎没人知道这个地方。会是谁?
陈默站起身,带着一丝警惕走到门边,透过门上的猫眼向外望去。
只看了一眼,他的身体瞬间绷紧,眉头紧紧皱起,眼神里充满了意外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门外站着的,赫然是苏晓蔓!
她今天没有穿军装,而是换了一身剪裁合体的米白色羊绒连衣裙,外面罩着一件浅咖色的风衣,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头,妆容精致,气质出众。她手里拎着一个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纸袋,姿态优雅地站在那破旧的门前,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像一幅精心装裱的名画被错误地挂在了贫民窟的墙上。
陈默深吸一口气,拉开了门。
“陈默,找到你可真不容易。”苏晓蔓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目光却锐利地越过陈默的肩膀,首接扫向屋内。
当她的视线触及这间简陋得近乎寒酸的小屋,看到那铺着格子布的旧桌子、铁架床、以及站在床边、穿着朴素家居服、脸上还带着一丝惊愕的白雪时,她眼中那抹精心维持的优雅瞬间凝固,随即被一种毫不掩饰的震惊和……浓烈的轻蔑所取代。
她甚至没有掩饰,红唇微张,发出一声极轻的、却足以让屋内两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的嗤笑。
“呵……”那笑声短促而冰冷,像一根细针,扎破了房间里刚刚凝聚起来的温馨泡沫。
她收回目光,重新落在陈默身上,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自甘堕落的可怜虫:“陈默,你放弃军区大院舒适的环境,就为了住在这种……”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足够有冲击力的词,最终,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清晰地吐出两个字,“……老鼠窝?”
“老鼠窝”三个字,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刺向屋内的两人。
白雪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手指紧紧攥住了手中的书页,指节泛白。
巨大的屈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她看着门口那个光鲜亮丽、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女孩,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鄙夷,再环顾自己这间被她和陈默视若珍宝、倾注了所有希望的小屋,一种强烈的自惭形秽和愤怒交织着涌上心头。
陈默的脸色也在瞬间沉了下来,眼神变得冰冷而锐利。他猛地向前一步,高大的身躯几乎将门口的光线完全挡住,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强硬地隔断了苏晓蔓投向白雪的、充满伤害性的目光。
“苏晓蔓!”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怒火,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这是我的地方,不欢迎你。请你离开!”
“离开?”苏晓蔓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陈默,我是来帮你的。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她的目光再次扫过屋内,带着赤裸裸的嫌弃,“住在这种地方,跟这种……”
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瞟向白雪,虽然没有再说出更恶毒的词,但那眼神里的含义己经不言而喻,“……混在一起,你是在自毁前程!你父亲知道了会怎么想?”
“我的前程,我的生活,不需要你来评判!”陈默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我和谁在一起,住在哪里,都与你无关!这里再破,也是我和白雪的家!它比任何冰冷的大院都珍贵!
“家?”苏晓蔓像是被这个词刺痛了,脸上的优雅面具终于彻底碎裂,露出底下不甘和愤怒的底色,“就凭这个?就凭她?”她猛地指向白雪,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尖利,“她能给你什么?除了拖累你,让你跟你父亲彻底决裂,让你在这个破地方烂掉,她还能给你什么?!”
“苏晓蔓!”陈默厉声打断她,眼神里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你闭嘴!不许你这样说她!”
“我说错了吗?”苏晓蔓毫不退让,向前逼近一步,昂贵的香水味与楼道里的霉味形成刺鼻的对比,“陈默,你醒醒吧!你父亲为你铺的路,我家能给你的资源,才是你该走的路!而不是在这里,跟一个除了会读书、什么背景都没有的乡下丫头,玩什么过家家的游戏!你这是在浪费你的天赋,浪费你父亲的心血!”
“够了!”一声清冷而带着颤抖的声音响起。
白雪不知何时己经走到了陈默身边。、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清亮,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后反而生出的孤勇。她挺首了脊背,目光毫不闪避地迎向苏晓蔓充满攻击性的视线。
“苏小姐,”白雪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紧张的气氛,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力量,“谢谢你的‘好意’。但陈默的路,他自己会选。我们的‘家’,再破再小,也是我们用双手一点点擦亮、用心去经营的。这里有尊重,有信任,有我们一起为未来奋斗的汗水和希望。这些,不是冰冷的台阶、不是所谓的‘资源’和‘人脉’能换来的。”
她顿了顿,看着苏晓蔓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一字一句地说道:“也许在你眼里,这里是‘老鼠窝’。但对我们来说,这里洒满了阳光,是我们梦想开始的地方。我们不怕吃苦,只怕失去彼此,失去这份共同面对未来的勇气。”
她伸出手,轻轻握住了陈默因为愤怒而紧握的拳头。那冰凉的小手带着安抚的力量,让陈默紧绷的身体微微一震。
“至于陈默的父亲,”白雪的目光转向陈默,带着全然的信任和支持,“我相信,陈默会用他自己的方式,去证明他的选择,去赢得他父亲的认可。而不是靠依附任何人,或者牺牲自己的真心。”
白雪的话,像一记记响亮的耳光,抽在苏晓蔓高傲的脸上。
她精心准备的优越感、她试图用来离间和打击的“现实论”,在这个看似柔弱、却有着惊人韧性的女孩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和可笑。
她看着白雪那双清澈却无比坚定的眼睛,看着陈默紧紧回握住白雪的手、那充满保护欲和认同的姿态,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和被羞辱的愤怒席卷了她。
她精心维持的优雅彻底崩塌,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胸口剧烈起伏着,左手拳头紧握。
她死死地盯着白雪,又看看陈默,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有愤怒,有不甘,有难以置信,甚至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某种纯粹力量所撼动的狼狈。
最终,她什么也没再说。只是猛地将手中那个精致的纸袋重重地塞到陈默怀里,力道之大,让陈默都踉跄了一下。
“好!好得很!”苏晓蔓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发抖,她看着陈默,又看看白雪,眼神冰冷刺骨,“陈默,记住你今天的选择!但如果你后悔了……”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压下翻涌的情绪,用一种近乎诅咒般的语气,抛下了最后一句话:
“…你那年说的我们...结拜兄妹作废了…如果你后悔了,希望你还能赶上去当兵!这是我苏晓蔓给你的忠告,也是你给你自己留的最后一条路!”
说完,她猛地转身,高跟鞋踩在破旧的楼梯上,发出急促而愤怒的“噔噔”声,像一阵裹挟着不甘和怨气的风,迅速消失在昏暗的楼道深处。
楼道里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那刺耳的回音,以及空气中残留的、浓烈而格格不入的香水味。
陈默低头看着怀里那个被硬塞过来的、沉甸甸的纸袋,又看了看身边脸色苍白却眼神倔强的白雪,心中五味杂陈。愤怒、心疼、还有一丝对苏晓蔓最后那句话的复杂情绪交织在一起。
他随手将那个昂贵的纸袋丢在门边的角落里,仿佛那是什么脏东西。然后,他转过身,伸出双臂,将白雪紧紧地、紧紧地拥入怀中。
“对不起……”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带着后怕和心疼,“让你受委屈了。”
白雪将脸埋在他温热的胸膛,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刚才强撑的坚强瞬间瓦解,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但声音却异常清晰:“不,陈默。该说对不起的不是你。是我们……我们的‘家’,让她不舒服了。”
她抬起头,看着陈默的眼睛,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温暖:“但是,我不怕。只要我们在一起,这里就是最好的地方。”
陈默心头一热,更用力地抱紧了她,仿佛要将所有的力量都传递给她。他低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郑重的、带着承诺意味的吻。
“嗯,最好的地方。”他低声重复着,目光扫过这间洒满阳光、被他们亲手擦亮的小屋,所有的阴霾似乎都被这个拥抱和这个吻驱散了。
然而,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在楼下巷口的阴影里,一辆黑色的轿车静静地停在那里。车窗缓缓升起,遮住了车内陈建国那张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的脸。
他刚才,目睹了苏晓蔓愤怒离去的背影,也看到了六楼那扇打开的、属于他儿子的“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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