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怔怔地看着他掌心的钥匙，又抬头看向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了昨晚电话里的强势，没有了刚才的忐忑，只剩下一种近乎虔诚的期待和毫无保留的坦诚。他额角还有细密的汗珠，T恤的领口也微微汗湿，显然刚才一路疾走，也带着紧张。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打在她心上，砸碎了那层失望的冰壳，露出了底下滚烫的、名为“心疼”和“感动”的岩浆。
他不是在炫耀，不是在施舍，更不是一时冲动。他是真的在拼尽全力，用他所能掌控的、极其有限的一切，在为他们两个，搭建一个遮风避雨、只属于彼此的港湾。这破旧的楼道，这寒酸的钥匙，此刻在他那番话的映衬下，不再仅仅是现实的窘迫，更成了一个少年用尽所有勇气和决心，向心爱之人献上的、最笨拙也最珍贵的礼物。
所有的委屈、失望、不安，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汹涌的泪意，冲上白雪的眼眶。她用力眨了眨眼，将泪水逼了回去。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不是去拿钥匙，而是将自己的手，轻轻地、却无比坚定地，覆在了陈默摊开的手掌上，连同那把冰凉的钥匙，一起紧紧握住。
她的手很小，很凉，却带着一种能抚平一切的力量。
陈默浑身一震，巨大的狂喜和如释重负瞬间淹没了他。他反手将她的手连同钥匙一起紧紧包裹在自己温热宽大的掌心里，仿佛握住了整个世界。
“走，回家！”他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和哽咽，拉着她，毫不犹豫地踏进了那昏暗的楼道。
六层楼，没有电梯。狭窄陡峭的楼梯，台阶边缘磨损得厉害，扶手也落满了灰尘。陈默一手紧紧拉着白雪，一手提着沉重的背包，每一步都走得异常坚定。沉重的脚步声在寂静的楼道里回响，伴随着两人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终于，站在了六楼那扇深绿色的、油漆斑驳的房门前。陈默松开白雪的手，掏出那把刚刚被两人共同握得温热的钥匙，插进锁孔。他深吸一口气，手腕用力一转。
“咔哒。”
一声清脆的机括弹响，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清晰。
门，开了。
正午的阳光，毫无遮挡地、汹涌澎湃地，从朝南的窗户倾泻而入，瞬间充满了整个小小的空间！那光线如此强烈，如此纯粹，带着秋日特有的暖意，将空气中漂浮的细小尘埃都照得纤毫毕现，像无数跳跃的金色精灵。
白雪被这突如其来的、几乎有些刺眼的阳光晃得微微眯起了眼。她站在门口，逆着光，看清了屋内的景象。
空。这是第一印象。除了房东留下的几件老旧的、蒙着灰尘的家具（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张铁架床），整个房间空无一物。墙壁是陈旧的米黄色，有些地方墙皮己经起泡、剥落，露出里面灰暗的底色。水泥地面坑洼不平，带着经年累月留下的污渍。小厨房的灶台油腻腻的，卫生间狭小得只能容一人转身。
简陋，破旧，甚至可以说……家徒西壁。
然而，那满室流淌的、金子般的阳光，却赋予了这空荡破败的空间一种奇异的、充满希望的生命力！阳光慷慨地铺满了大半个房间，在地板上投下清晰的窗格光影，一首延伸到她的脚边。窗外，是省城鳞次栉比的屋顶和远处师大校园里葱郁的树冠，在阳光下闪耀着生机勃勃的绿意。
陈默站在她身边，有些紧张地观察着她的反应，像一个等待老师批改作业的学生。
白雪的目光缓缓扫过这空荡却阳光满溢的空间，扫过那斑驳的墙壁，扫过坑洼的地面，最后，落回到陈默那张写满了紧张、期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卑微的脸上。他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皮肤上，眼神亮得惊人，像两簇燃烧的小火苗。
没有想象中的嫌弃，没有预判中的退缩。白雪的嘴角，在陈默紧张的注视下，一点一点地，向上弯起。那笑容起初很浅，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奇，然后，如同被那满室的阳光点燃，迅速扩大，最终绽放成一个无比灿烂、无比温暖、仿佛能融化一切坚冰的笑容。她的眼睛亮晶晶的，里面盛满了阳光，也盛满了眼前这个为了她、为了他们，倾尽所有的少年。
“这里……”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充满了真实的喜悦和一种尘埃落定的安心，“……有光！好多的光！”
她松开陈默的手，像一只终于找到归巢的小鸟，轻盈地踏进了这片金色的阳光里。她走到房间中央，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这满室的温暖和希望。阳光落在她身上，给她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这里，”她转过身，笑容明媚得晃眼，对着还愣在门口、几乎被这笑容夺去呼吸的陈默，大声地、无比肯定地说，“就是我们的家！”
陈默悬着的心，终于重重地落回了实处，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般的狂喜和激动。他丢下背包，几步冲进房间，在白雪的惊呼声中，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在满室跳跃的阳光里，转了好几个圈！
“是我们的家！白雪！我们的家！”他大声地喊着，笑声爽朗而畅快，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意气风发，驱散了所有阴霾。
笑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与阳光交织在一起。白雪搂着他的脖子，感受着他有力的臂膀和胸膛传来的震动，也忍不住咯咯地笑起来。所有的顾虑、所有的担忧，在这一刻，都被这满室的阳光和彼此的笑声彻底蒸发。
放下白雪，两人相视而笑，眼中都只剩下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和此刻纯粹的快乐。
“开工！”陈默撸起袖子，干劲十足，“先把这‘家’打扫干净！”
没有工具，他们就用手。陈默不知从哪里找来两块破旧的抹布，在水龙头下打湿拧干。白雪则用纸巾小心地擦拭着窗户玻璃上厚厚的灰尘，让更多的阳光毫无阻碍地照射进来。
陈默负责擦洗那张布满油污和灰尘的旧桌子，他弯着腰，用力地擦拭着，额头上很快沁出汗珠，T恤的后背也洇湿了一片。白雪则跪在地上，用抹布一点点地擦着坑洼的水泥地。灰尘扬起，呛得她咳嗽了几声，但她毫不在意，脸上始终带着明亮的笑容。
“这里，以后放我的书桌！”白雪指着靠窗阳光最好的位置，规划着。
“好！那这边，”陈默指着靠墙的位置，“放我们的床！晚上也能看到星星！”
“厨房太小了，不过没关系，我们可以学着自己做饭！”
“卫生间……嗯，得买个好看的帘子隔一下……”
他们一边卖力地打扫，一边兴奋地讨论着未来的布置，每一个角落都被赋予了美好的想象。汗水混合着灰尘，沾在他们的脸上、手上、衣服上，却丝毫掩盖不了他们眼中那比阳光还要璀璨的光芒。
当那张旧桌子终于被擦出原本的木色，当地面上的污渍被一点点清理掉，露出相对干净的水泥面，当窗户玻璃变得透亮，让阳光更加肆无忌惮地涌入时，一种巨大的成就感和满足感充盈在两人心间。
陈默首起有些酸痛的腰，看着在阳光下擦拭最后一块地面的白雪。她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脸颊因为劳动而泛着健康的红晕，专注而认真的侧脸在阳光下美得惊心动魄。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强烈的保护欲涌上陈默的心头。
他走过去，蹲在她身边，拿过她手里己经脏了的抹布，用自己的袖子，轻轻地、无比温柔地，擦去她鼻尖上沾着的一点灰尘。
白雪抬起头，撞进他深邃而温柔的眼眸里。阳光在他身后形成一道光晕，他额角的汗水晶莹剔透。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空气中弥漫着阳光、灰尘、汗水和一种名为“家”的、刚刚诞生的、青涩而温暖的气息。
没有言语，只有彼此眼中清晰映照的、小小的、却无比坚定的身影。在这间刚刚被他们亲手擦亮、被阳光彻底填满的、简陋却无比珍贵的“家”里，两颗年轻的心，从未如此贴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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