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常非月。
玄宗天宝年间左迁西河,官任西河尉。
后来安史之乱,玄宗他儿子“主动”接了班,朝堂上下来了一次大换血。
现如今,我成了唐肃宗宫人,一个守在新帝病榻前陪聊,给他讲故事解闷的糟老头子。
同时,我也是一名穿越者。
打小就穿过来的,带着现代人的记忆。
当初也曾幻想凭“穿越者外挂”大展拳脚干出一番作为,可面对历史的滚滚车轮,我费尽力气也不过自保,所幸没被车轮碾成齑粉。
我悟了,带着穿越者记忆的蝼蚁,依旧是蝼蚁。
命运从来都无法掌控。
就比如此刻,我正伛偻着身子跪坐在皇帝身边,听着他愈演愈烈的咳嗽声,我心知,这位也快了。
果然,他咳出一口老血。
死期将至之兆。
小内侍们年纪轻轻,没见过这种大场面,吓得瞬间跪了一地,管事的内侍监低声呵斥:“都愣着做什么?等着砍头吗!”
众人缓过神来,急忙端药递水,更衣换褥。
才刚乱成一锅粥,转瞬又作鸟兽散。
而那个继位不到六年,生命即将永远定格在五十二岁的皇帝,正一声不吭地躺在床榻上,乍一看,就像一条任人宰割的鱼。
可再仔细一看,却还有两处尚存一丝皇族威严与风骨——
他紧握成拳的手,和写满不甘的眼。
“唉……”我叹息一声,也不知是为我自己,还是为他。
躺在病榻上的人是唐肃宗李亨,就是那个鼎鼎大名的唐玄宗李隆基的第三个儿子,唐代的第八位皇帝。
李亨的病是老病根了,除了身体上的病,还有心病。那是他日夜不寐都想不通的难题——
他们为什么当不好君臣,也当不好父子?
他老爹玄宗年轻时的丰功伟绩我就不啰嗦了,一手开创了开元盛世,就连史书都得单开一章,我再讲一遍就有水字数的嫌疑了。
我要说的是盛世之后。
李隆基岁数大了,开始耽于享乐,再无励精图治之风,还成天担心儿子篡权,开元末期以及天宝时,更是骄奢淫逸,亲信奸佞,罢贬贤臣。
该杀的不杀,该留的不留。
安史之乱后,盛世难再续。
我时常在想,要是玄宗能早死二十年,这一切会不会有所不同?李亨能不能再次创造出一个独属于他的盛世大唐?
答案很可能是否定的,因为这个当儿子的犯了和他老子一样的错误。
用人不明。
我抬起头瞄了李亨一眼,他哼笑一声:“好一个‘该杀的不杀,该留的不留。’常非月,你这是点我呢?”
我一个头磕在地上,装作很惶恐的样子,道:“老奴不敢。”
“你还有什么不咳咳咳……”
李亨又剧烈地咳嗽了一阵,内侍们忙不迭给他喂水顺气,抽空还要一个接一个送我眼刀,以为是我害的他们亲亲皇帝又咳血了,恨不能剜我的肉,扒皮抽筋。
我没在怕的。
一是我不怕他们去跟如今一手遮天的宦官头子李辅国告状。
他们只看到我又又又一次因讲故事刺激到皇帝了,却根本听不出我的弦外之音,只因他们没文化。
二是我的确够老了,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儿。
李亨深吸一口气,把久积在胸中的愤懑不平短暂地压了下去,他又轻哼一声,道:“仗着自己孤老一人,也快熬到头了,你是什么都敢说了。”
“老奴不敢。”
“你敢。”
“不敢。”
“你咳咳咳……那你说说,该杀的是谁?该留的又是谁咳咳咳……”
我义正辞严:“该杀之人,安禄山。”
“那该留的呢?”
我掷地有声:“该留之人,张九龄。”
我这两句话说的绝对让人挑不出错处,当年安禄山如跳梁小丑一般给玄宗献舞,一代贤相张九龄提醒玄宗此人不除,他日必为祸患。
可玄宗被安禄山的胡旋舞逗得哈哈首乐,全然不顾忠臣劝谏,放虎归山。
不久后,玄宗又罢相张九龄和裴耀卿,重用奸臣李林甫和杨国忠。
等到大祸临头,安禄山带着叛军杀过来,李隆基东逃西窜无甚作为,全靠他三儿子东奔西跑平战乱,如今被儿子软禁,尊为了太上皇。
我偷瞄了一眼这个三儿子,李亨。
他没有看我,眼神飘忽着看向大殿之外,好像在回忆着当年往事。
只听他喃喃道:“是啊,他是不该罢贬张相,那可是张相啊……”
“当时要是听了张相的话该多好啊……”
言语间诸多惋惜与悔恨。
片刻后,他空洞的眼神逐渐聚焦到我身上。
“朕把你留在身边,容你放肆言语,皆因你知道的故事多,好像什么事你都在场似的,朕记得当年父……太上皇从东都回到长安,不久后便将张相贬官,那时……”
李亨说到这里突然一顿,随即攥紧拳头,不多时,额头便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内侍官们满脸惊慌。
须臾,李亨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摆摆手让他们退下。
“呵,那时我还不叫李亨,也不是太子。”
他自嘲地笑了,回忆道:“他总是怀疑有人要篡位,我终日惶惶,朝堂之事更是不敢打听,只听说了一个‘勾结朋党,举非其人。’的罪名。”
我一声“呵呵”,不置可否。
史官提笔,寥寥数语,一个似是而非的罪名,一代贤相就此陨落。
空旷的寝殿静得出奇。
李亨加重了语气,“当年,他从东都返回长安的路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从前他可是最青睐张相的,连选官都要问一句此人是否有张相风姿,为何回到长安一切都变了?”
“朕记得你有首诗就是那时伴驾所作,你一定知道点什么,对不对?”
他的眼神中充满期待。
我本想纠正,不是回来才变的,而是早就变了。
也不是为何贬,而是如何贬。
可说到底他们还是父子,我张了张嘴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他微蹙着眉,等着我答疑解惑。
我捋着胡须,面露得意之色,朗声赋诗一首——
“举手整花钿,
翻身舞锦筵。”
……我才念完一句他就打断我。
“行了,行了咳咳咳……”
李亨轻咳两声,内侍官急忙上前,以为他又要咳血了,谁知他却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灰扑扑的脸上多了一丝红润色泽。
“你就这一首能拿得出手的诗文,朕听的耳朵都起老茧了。”
他又开始抢答了,“从前有个酒鬼,经常打骂妻子,妻子将心中哀怨谱为词曲,舞之蹈之,且步且歌,故谓之‘踏摇娘’。开元年间,你在一个戏场里看到有人把这个故事编成歌舞,你有感而发作诗一首,对吧?”
“对,也不对。”
“呵,有点意思,不对……”李亨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蹙眉不解道:“是不对,你的诗是伴驾时所作,怎么还能去戏场看戏?你……”
我点点头,递给他一个小眼神。
李亨难掩惊讶神色:“你竟胆敢擅自离开御驾仪仗,偷溜出去看戏?!”
“……”
我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你敢这么想,我都不敢这么干!
那可是大逆不道之罪,我的脑袋就不是脑袋吗!
我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他也终于发现了华点,“那不能,借你十个胆子你也不敢那么做。”
“那可不。”
李亨浑浊的眼珠子费力一转,突然震惊地看向我。
“你是说,他也去看戏了?!是他带着你们去看戏的?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李亨又咳嗽起来,头摇的像拨浪鼓,我真怕他一下子把自己摇过去。
我也跟着摇头:“一切皆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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