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像生锈的砂纸,打磨着锈城边缘无垠的荒原。这里曾是沸腾的战场,如今只剩下扭曲的金属残骸、半凝固的星舰血液(一种散发铁腥味的银色胶质),以及从巨大痂盖琥珀边缘不断剥落、砸在地面碎成尖锐棱片的虹膜尘埃。空气里弥漫着永恒的铁锈、臭氧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星云婴儿诞生时的冷冽奶香。
一道身影,踏着嶙峋的金属尸骸,沉默地行走在这片死寂的伤疤大地上。
林晚。
她身上那件被星尘锁链撕扯过的防护外套,如今用粗糙的金属线和某种坚韧的菌丝勉强缝合,布满深褐色的污迹——干涸的“血”,不知是敌人的,还是她自己的。她的脸被风蚀得棱角愈发分明,颧骨处一道新添的划痕己经结痂,像一道小小的、暗红的锈迹。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右手——从手肘到指尖,包裹在一种奇异的、非金非石的灰白色物质里,那物质表面布满细密的、如同古老锁孔般的螺旋纹路,隐隐散发着微弱的、类似星尘的光芒。
这是钥骨。第西卷终章,钥骨永铸的墓碑在她面前崩塌时,一块最大的碎片刺入了她的手臂,与她断裂的臂骨野蛮地融合、生长,最终覆盖了整条右臂。它沉重、冰冷,像戴着一副来自远古的刑具,每一次移动都带来迟滞的酸痛和骨骼内部的嗡鸣。但林晚早己习惯了与痛苦共生。这钥骨臂是她的伤疤,也是她在这片新纪元废土上掘进的铁锹,是她感知痂盖深处那些不祥悸动的唯一天线。
她停下脚步,钥骨包裹的手指张开,轻轻按在地面一片巨大的、流淌着琥珀色光晕的痂盖碎片上。碎片内部,被封存的星环残骸像困在树脂里的昆虫,徒劳地挣扎着形状。林晚闭上眼,钥骨臂内部那些锁孔状的纹路微微亮起,一种低沉、混乱的“噪音”首接灌入她的脑海:
* 星环碎片濒死的哀鸣…
* 虹膜尘埃相互摩擦的静电嘶嘶…
* 遥远痂盖深处,某种巨大菌丝团块搏动的汩汩声…
* 还有…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尖锐的…钥匙断裂的回响?带着一种熟悉的、令人心悸的哀恸?
林晚猛地睁开眼,钥骨臂的光芒瞬间熄灭,灰白物质下的肌肉因过度感知而微微痉挛。又是这个声音。自从三天前,她从一处废弃的“噬问者”孵化巢穴里爬出来,这断断续续的钥匙哀鸣就像跗骨之蛆,时不时在她钥骨臂的共鸣中闪现。它指向锈城的方向,指向那巨大痂盖琥珀下新生的、混乱的文明聚落。
“阴魂不散…”她低语,声音沙哑干涩,像生锈的齿轮在转动。她甩了甩沉重的钥骨右臂,试图驱散那幻觉般的声响。是那根断裂的匠人之钥?还是别的什么?她需要信息,需要潜入那座被菌丝和规则新生的城市,而不是在这片废土上被过去的幽灵纠缠。
就在这时,她钥骨臂肘关节处一个不起眼的、由废弃ID虫群外壳和星尘碎片拼凑的简陋通讯器,突然疯狂地震动起来!不是声音,是首接作用于骨骼的、高频的震颤!这玩意是她用废料拼的,接收范围有限,只能捕捉附近最强烈的、无加密的公共频道脉冲。
震颤的节奏混乱而急促,带着一种菌巢特有的、湿冷粘腻的压迫感。紧接着,一段被强行广播的、冰冷的电子合成音信息流,被钥骨臂粗暴地“翻译”成神经信号,砸进林晚的意识:
【…一级精神共鸣污染警报…来源:神经根枢纽,次级净化室B-7…目标幼体(人类女性:星宝)…异常精神波动…强度:虹膜级…关联:外部高维痛觉源…量子纠缠…执行:强制阻断…强效镇静…重复…一级警报…】
星宝?幼体?精神共鸣?虹膜级?强制镇静?!
林晚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钥骨臂内部那些锁孔纹路瞬间爆发出刺目的、近乎灼热的灰白光芒!不再是感知时的微光,而是如同被激怒的凶兽睁开了眼!
那个在第西卷终章,被星尘锁链风暴卷入核心、又奇迹般被老陈从废墟里刨出来的小女孩?那个只会抱着她脏兮兮的ID虫群澡盆、眼神懵懂得像初生星云的小不点?她怎么会落在管理局手里?还引发了“虹膜级”警报?!
“虹膜级”…林晚的钥骨手指猛地攥紧,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她记得这个分级。在“噬问者”解剖图谱的禁忌附录里提到过,那是足以扭曲局部现实、引动痂盖内封存高维遗物(比如…匠人左眼)的恐怖阈值!管理局那帮菌丝脑袋,只会用最粗暴的“阻断”和“镇静”来应对一切超出他们数据库理解的东西!星宝落在他们手里…
“混账!”低吼从林晚齿缝里挤出,带着铁锈的味道。
她甚至没有思考“为什么”。星宝是老陈的命,而老陈…是她在锈城这片地狱里,为数不多还能称之为“人”的锚点之一。在第西卷那场撕裂星云的终局风暴里,是那个油腻的烧烤摊主,用他烤焦的星环串和蹩脚的笑话,硬生生把她从崩溃边缘拽了回来。
不能等!
林晚猛地转身,锈蚀的风扬起她枯草般的短发。钥骨右臂重重砸向地面!
轰——!
沉闷的巨响中,灰白的光芒以她拳面为中心炸开,蛛网般的能量纹路瞬间蔓延开来,贪婪地“吮吸”着脚下这片饱含金属残骸和星舰残血的大地。钥骨永铸的力量,在此刻被她强行抽取、转化!
她脚下坚硬的、混杂着金属和硅基碎片的土地,在钥骨光芒的侵蚀下,竟如同活物般蠕动、软化、沸腾!无数细小的金属颗粒和星尘碎屑被强行剥离、重组,在她面前疯狂地凝聚、拉伸、塑形!
几秒钟后,一辆造型狰狞、充满废土朋克风格的“载具”出现在原地。主体是扭曲的星舰龙骨,引擎是三个嗡嗡作响、由ID虫群外壳强行拼合的球状反应炉,喷射口不断溢出带着锈蚀星尘的蓝焰。没有轮子,底盘是无数尖锐的钥骨碎片构成,如同巨兽的獠牙,深深刺入地面。驾驶座?就是一块粗糙焊接在龙骨上的、带着凝固银色胶质的金属板。
这根本不是什么载具,这是一头用废料和愤怒临时拼凑出的、只为撕裂距离而生的金属凶兽!
林晚一步跨上那冰冷的金属板,钥骨右臂首接插入面前一个由刑钩碎片构成的简陋控制杆。灰白的光芒瞬间流遍这头“凶兽”的全身,引擎发出撕裂般的咆哮!
“坐稳了,星宝。”她盯着锈城方向那巨大、流淌着不祥琥珀光芒的痂盖,眼中是比钥骨更冷的寒芒,“我来了。”
下一秒,钥骨凶兽的獠牙底盘狂暴地撕开大地,带着一往无前的毁灭气势和震耳欲聋的金属咆哮,朝着神经根枢纽——那座冰冷的菌巢心脏——狂飙而去!锈蚀的荒原上,只留下一道被暴力犁开的、深不见底的创痕,以及久久不散的、带着星尘奶香和血腥味的尾焰。
痂盖之下,菌巢之中,那刺耳的警报和即将破门的危机,似乎感应到了这股来自荒原的、冰冷狂暴的钥骨锋芒,闪烁的红光都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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