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煜的声音本身并没有变得更华丽或更技巧化,它依旧是那个带着清澈少年感和独特叙事感的嗓音。
但此刻,它仿佛拥有了穿透灵魂的魔力。每一个音符,每一个吐字,都不仅仅是旋律和歌词,它们化作了无形的钥匙,精准地插入听者记忆的锁孔。
控制室内,三位听众的反应堪称震撼:
顾清越:她正凝神准备捕捉沈煜调整后的细节。当那句带着气息颤抖的"犹豫"尾音响起时,她的身体猛地一僵!眼前的景象瞬间模糊、褪色,取而代之的是十年前一个夏日的午后——她独自一人站在中央音乐学院附中与国外顶尖音乐学院录取通知书的抉择路口。
窗外蝉鸣聒噪,阳光灼热得像火,手里两份通知书仿佛有千斤重。
那种对未来未知的强烈彷徨、对梦想道路的艰难取舍,以及最终咬牙做出决定时心脏的悸动,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清晰得让她几乎窒息!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才勉强维持住表面的平静,但金丝眼镜后的双眸,己是一片汹涌的惊涛骇浪。
这......这不是简单的共情!这歌声......竟能精准地挖掘并复现她内心最深处、几乎被遗忘的特定记忆场景?!
陆怀瑾:魔都圈子里出了名的京城"陆少",家世煊赫,背景硬得能当板砖使,平日里玩跑车泡夜店撩妹子,活得那叫一个潇洒恣意。此刻在专业领域,他嘴里叼着根万宝路香烟,考虑到一旁的顾清越和张明远并没有点燃,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顶级调音台冰凉的金属外壳,眼神带着点富二代特有的慵懒,扫着表头跳动的电平。
就在沈煜那句带着微颤气息的"犹豫"尾音,如同羽毛般搔过耳膜的刹那——
"嗡!"
陆怀瑾只觉得脑袋像是被人抡圆了灌铅棒球棍狠狠闷了一记!眼前价值百万的顶尖设备、顾清越那张清冷绝艳的侧脸、张教授渊渟岳峙的身影......所有的一切都像是被一只无形大手猛地攥住、揉碎!视野瞬间天旋地转!
下一秒,一股能把人烤化的热浪猛地糊了他一脸!
"嘶——!" 陆怀瑾倒抽一口凉气,不是幻觉!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烈日! 毒辣得能把人皮晒脱一层!脚下是滚烫的、能煎鸡蛋的水泥地!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儿童款迷彩小背心,湿漉漉地紧贴着皮肤,又黏又痒,难受得要命!汗水像开了闸的洪水,从额头、鬓角疯狂涌出,流进眼睛里,蛰得他眼泪都快出来了!
耳边是震耳欲聋的新兵口号声,还有头顶铁皮棚子上那几只破知了,扯着嗓子没完没了地嘶嚎:"知了——知了——" 空气里弥漫着干燥的尘土味、汗水的咸腥味,还有远处飘来的、部队大食堂特有的大锅菜味儿。
操!老子怎么回到西北老家的军区大院了?还是十岁那年!
记忆如同开闸的洪水,瞬间将他淹没。他想起来了!
就因为手贱,把老爷子锁在柜子里当宝贝疙瘩似的、那架沾过血的苏制老式军用望远镜给拆了"研究内部构造",结果......装是装回去了,愣是多了好几个零件!
老爷子当场暴怒,那张平时对他还算和蔼的脸,黑得像锅底,一声怒吼差点掀翻房顶:
"小兔崽子!反了天了!给老子滚出去!站到太阳落山!好好反省!"
旁边那个新来的小警卫员,因为没看住他,也一脸委屈巴巴地被罚站在旁边陪着晒。
陆怀瑾当时心里那个憋屈啊,像塞了团浸了水的棉花,又沉又闷:"不就一个破望远镜嘛!老爷子至于吗?拆拆怎么了?小爷我以后要当科学家!" 可这话他哪敢喊出来?老爷子那眼神,能杀人!还有对旁边小警卫员的内疚,像小虫子一样啃噬着他。
委屈!不服!怕得要死!晒得发昏!还有那该死的、拖累别人的内疚! 几种情绪拧成一股绳,狠狠勒住了他的心脏,酸涩感猛地冲上鼻腔!
"艹!" 陆怀瑾猛地一低头,昂贵的腕表磕在调音台边缘发出"咔"的一声轻响。
他死死咬着嘴里那根没点燃的烟,烟嘴都快被他咬扁了。他用力眨巴着眼睛,想把那该死的、被汗水或者说回忆刺激出来的酸涩感憋回去,手指因为用力攥着调音台边缘,指节都泛白了。
邪门!太他妈邪门了!
他强撑着抬起头,眼神里的慵懒荡然无存,只剩下惊疑不定和一丝被当众扒了底裤般的狼狈。
他故作镇定地伸手去拧一个旋钮,指尖却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心底的惊涛骇浪翻涌不息:
"沈煜这小子......唱的哪是歌?这他妈是魔法吧?"
张明远教授:这位见惯风浪、德高望重的老教授,此刻的反应最为内敛,却也最为深邃。
当沈煜的歌声带着"声临其境"的力量流淌出来,尤其是唱到"我曾难自拔于世界之大,也沉溺于其中梦话"时,张教授原本专注聆听的姿态微微凝固。
他缓缓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没有人知道他看到了什么,但那张饱经沧桑的脸上,眼角细微的纹路似乎更深了一些,嘴角抿成一条坚毅又带着无限感慨的线。
或许,他回到了年轻时在异国他乡求学的某个深夜,在狭小的阁楼里,对着明月思念故土与亲人;
或许,是某个重要学术观点被权威质疑时,独自在办公室枯坐通宵的坚守与孤独;
又或许是爱妻离世时,握着她冰凉的手,那种世界轰然倒塌的绝望与无声的告别......那些沉淀在岁月长河底部的、最私密也最刻骨铭心的记忆碎片,被这歌声精准地打捞上来,带着原初的情感和温度,在他心头重新激荡。
他没有动,只是放在膝盖上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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