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决赛的弦音与萌芽的绿意
医疗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时，实验室里所有假装忙碌实则竖起耳朵的人都瞬间僵住了。
宋丛先一步走了出来。他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眼眶有些红，但那双总是藏着阴霾或沉默的眼睛，此刻却亮得惊人，像被暴雨洗刷过的夜空，骤然缀满了星辰。他下意识地用那只包扎好的手虚掩了一下脸，试图抹去狼狈的痕迹，但嘴角那抹压不住的上扬弧度，却泄露了翻天覆地的心情。
紧随其后的是林佑宁。她依旧是那副清冷的神情，步伐平稳，只是脸颊上残留着一丝极其浅淡、几乎难以察觉的绯红，像初春冰雪融化时透出的一点点暖意。她的目光惯常地扫过实验室，只是在掠过那几个探头探脑的组员（主要是陈默和另外两个女生）时，微微停顿了零点几秒，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仿佛刚才在医疗室内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完成了一次标准的数据采集与分析。
然而，这份“若无其事”在众目睽睽之下，本身就是最大的“有事”。
陈默张着嘴，手里的螺丝刀“啪嗒”掉在桌上。几个女生互相交换着“你看！我就说吧！”的兴奋眼神。
宋丛感到后背一阵灼烧感，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快步走向自己的工位，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但心底那股汹涌的、带着巨大不真实感的甜蜜，却又像沸腾的岩浆，让他整个人都轻飘飘的。他忍不住偷偷抬眼，飞快地瞥向那个己经坐回主控台前的身影。
林佑宁正专注地盯着屏幕，指尖在键盘上快速敲击，似乎己经完全沉浸在工作状态。她的侧脸线条依旧清冷优美，看不出任何异样。
宋丛的心，却在她指尖敲下回车键的瞬间，也跟着重重一跳。刚才那紧密的拥抱，颈窝处灼热的湿意，背上那只生疏却温暖的安抚的手……是真的吗？那个微小的点头，那个无声的“YES”……真的存在过吗？
就在这时，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大步走了进来——是负责决赛现场协调的李教授。他环视一周，目光精准地落在主控台：“佑宁，宋丛，决赛环境十五分钟后准时开启！对方队伍信息刚更新，策略组在做最后分析，你们这边……”
他的话音在看到宋丛脸上的痕迹和明显不对劲的状态时戛然而止，眉头困惑地皱起：“宋丛？你……还好吧？” 目光又下意识地转向林佑宁。
实验室的空气瞬间凝固。
林佑宁抬起头，神色平静无波，仿佛没注意到李教授探究的目光，也没看到旁边宋丛瞬间涨红的脸颊和几乎要自燃的表情。她声音清越，一如既往地高效：“李教授，我们准备就绪。宋丛的手外伤处理完毕，不影响操作。请同步更新对手信息和策略建议。” 她甚至侧头，看向宋丛，用一种极其自然的、仿佛只是在确认设备状态的语气问道：“键盘输入延迟测试正常？思维导图缓存加载完成了？”
宋丛：“……” 他大脑一片空白，只看到她那清澈的眼眸里，映着自己呆滞的脸。没有羞涩，没有慌乱，只有纯粹的、等待确认工作状态的专注。
这……这真的是刚刚在医疗室里被他紧紧抱住、默默流泪的女孩吗？！宋丛感觉自己像个被骤然从过热熔炉里拎出来、丢进冰水里的工件，巨大的温差让他灵魂都在颤抖。
“呃…正…正常！加载好了！”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干涩变调，引得旁边偷看的组员一阵憋笑。
李教授狐疑地又看了两人一眼，最终被决赛的紧迫感拉回现实：“好！对方是‘黑曜石’，擅长分布式DDoS和零日漏洞组合拳，策略组建议你们……”
决赛的倒计时像一声发令枪，瞬间驱散了空气中所有暧昧不明的因子。
巨大的环形屏幕亮起，分割成密密麻麻的数据流监控区和攻防态势图。对手“黑曜石”的攻击如同黑色的潮水，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汹涌而来。实验室里只剩下敲击键盘的密集声响、风扇高速运转的低鸣，以及偶尔响起的、冷静快速的指令交流。
宋丛强迫自己将所有杂念压下，手指在键盘上翻飞。熟悉的战场，熟悉的挑战，还有身边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他飞快地扫了一眼主控台旁的态势图，刚想开口提醒某个潜在的路径风险，林佑宁清冷的声音己先一步响起，清晰地报出路径编号和防御指令，与他脑海中的想法分毫不差！
宋丛的心猛地一震，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冲散了紧张。他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指尖敲击，执行了她发出的指令，同时补充道：“对方在B7节点有异常流量伪装，疑似渗透跳板，我启用镜像陷阱反制。”
“镜像陷阱权限己授权。” 林佑宁的回应没有任何延迟，指尖同步操作。
不需要多余的眼神交汇，不需要繁琐的解释。他们仿佛共用着一个强大的作战思维。林佑宁精准的全局洞察如同最锋利的矛，刺破对手的重重伪装；宋丛天马行空的奇招和坚韧的防御如同最坚固的盾，化解致命的攻击。他那些曾经被视为“剑走偏锋”的思路，在她的框架下被完美地引导和放大，爆发出惊人的威力。
“发现对方核心指令中枢！坐标锁定！”
“启动‘月光’协议！干扰源就绪！”
“宋丛，声波频率对准C3节点，3秒后释放干扰！”
“收到！频率锁定，干扰释放——NOW！”
嗡——
一阵人类听觉范围之外的尖锐超声波通过特殊设备瞬间释放，精准地穿透了对手精心构筑的虚拟屏障。屏幕上代表“黑曜石”中枢的耀眼红点骤然剧烈闪烁，随即黯淡下去，整个攻击浪潮如同被抽掉了骨架，瞬间溃散！
“目标瘫痪！防御矩阵全功率压制！” 林佑宁的声音依旧冷静，但尾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昂扬修剪枝叶的动作，如同她在领奖台上耳廓那抹隐秘的红晕——是她笨拙而坚韧地，向他、也向自己宣告：
她不再是那个逃避“月光”的林佑宁。
她在学习拥抱风暴，拥抱生命里所有激烈、复杂、非标准化的……光和热。
最后一个激昂的和弦重重落下，余音在寂静的琴房里久久回荡。
林佑宁有些脱力地靠在琴凳上，微微喘息。她睁开眼，似乎察觉到什么，缓缓转过头。
视线越过昏暗的光线，与门边那双盛满了星光、震撼与无尽温柔的眸子，不期而遇。
宋丛走了出来，一步步走到她面前。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掌心向上。
林佑宁看着他摊开的掌心，上面还缠着白色的纱布。她沉默了几秒，然后，将自己带着薄汗的、刚刚经历了激烈战斗（无论是键盘还是琴键）的手，轻轻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和信任，放进了他的掌心。
宋丛小心翼翼地合拢手指，将那微凉却充满力量的手包裹住。他低头，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一个小巧的、透明的塑料盒，里面赫然是一株鲜嫩欲滴、根系包裹着营养土的薄荷小苗！翠绿的叶片在昏暗光线下也散发着勃勃生机。
“新的。” 宋丛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丝忐忑，“这次……我们一起养？”
林佑宁的目光落在那一抹鲜活的绿意上，又缓缓抬起，对上他灼热而期待的视线。琴房里，《月光》第三乐章那暴风雨后的宁静余韵仿佛还在空气中流淌。
她看着那株小苗，又看了看两人交握的手，最后，目光定格在宋丛脸上。清冷的眸子里，那片微弱却倔强的光芒，如同新生的薄荷叶尖上凝聚的露珠，在昏暗的光线下，清晰地、坚定地映照出他的身影。
她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
没有“实验”，没有“反馈”。
只有一个简单的、带着新生绿意的承诺。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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