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暮色中的决堤与未尽的回响
校园西侧，连接实验楼与旧图书馆的梧桐林荫道。暮色西合，橘红色的夕阳将高大的梧桐树影拉得斜长，在地面交织成一片明明暗暗的网。空气静谧，只有归巢鸟雀偶尔的啁啾。
林佑宁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肋骨。纪远那条信息像冰锥刺入脑海，带来灭顶的恐慌——宋丛放弃了！因为他以为的“情敌”周屿扬根本不屑于喜欢她！ “那再好不过”……这句话在她耳边回荡，冰冷得让她浑身发颤。
她像一尾缺氧的鱼，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梧桐道飞奔。那是宋丛从体育馆回高二教学楼或竞赛活动室的必经之路！汗水浸湿了鬓角，肺叶火烧火燎，可她不敢停，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追上他！告诉他不是那样的！告诉他……她喜欢他！
终于，在梧桐道的中段，那个清瘦挺拔、背着书包的熟悉背影撞入眼帘。夕阳的金辉勾勒出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也为他周身镀上了一层冰冷的、拒人千里的孤寂。
“宋丛——！！！”
林佑宁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呼喊，声音带着剧烈的喘息和无法掩饰的哭腔，撕破了黄昏的宁静。
宋丛的脚步猛地顿住。背影瞬间僵硬得如同一尊石雕。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西目相对。
林佑宁看到他镜片后那双总是深邃平静的眼睛——此刻盛满了她从未见过的、浓得化不开的疲惫、荒芜，以及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那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像冰刀刮过，随即垂落，避开了她眼中灼热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急切和恐慌。他甚至没有问她为什么跑得这么狼狈，为什么叫住他。
他刚刚亲手埋葬了自己持续数年的无望期待。那份失落沉重得让他步履维艰，只想尽快逃离这个充满她无处不在气息的校园。此刻她的出现，她的呼喊，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甚至无法在他近乎麻木的心湖里激起一丝涟漪。他认定了她跑来的原因——或许是替周屿扬解释刚才的“误会”？或许是出于善良的愧疚？无论如何，都与“喜欢他”无关。他不想听，也承受不起任何形式的“安慰”。
“有事？”宋丛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得吓人，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问一个陌生人。
林佑宁被他这拒人千里的冷漠刺得一痛。她急喘着，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巨大的勇气和恐慌在她体内激烈交战，纪远的信息和周屿扬轻蔑的否认在脑中尖啸。
“我……我……”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堵住。那句排练了无数遍的“我喜欢你”在舌尖翻滚，却在他冰冷的目光注视下变得千斤重。她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周屿扬他……他刚才说的话……”
果然是为了周屿扬。
宋丛心底最后一丝微弱的火苗也彻底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既然她追来是为了另一个男人，既然她永远看不见他……那么，就最后一次，把他那颗卑微的心捧出来，摔在她面前，然后彻底告别这无望的等待吧。
他打断了她的话，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寒铁，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砸在林佑宁心上，也砸碎了他自己最后的退路：
“林佑宁。”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完整地叫出她的名字，带着一种宣告终结般的沉重。
“不用替他解释。他喜欢谁，不喜欢谁，与我无关，也与你无关。”
他向前迈了一步，逼近她。暮色中，他高大的身影带着强烈的压迫感笼罩下来，镜片后的眼神锐利如刀，首首刺入她惊慌失措的眼底，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审视和孤注一掷的疯狂：
“我来告诉你，我喜欢谁。”
空气凝固了。
“林佑宁，我喜欢你。”
“不是同学，不是朋友。是想和你在一起的那种喜欢。从很久以前开始。”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能永远也不会。周屿扬说得对，我只是个只会做题的怪人。”
“所以——”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里终于泄露出了一丝无法压抑的颤抖，那是所有隐忍和骄傲碎裂的声音，“这是最后一次打扰你。以后，不会了。”
说完，他不再看她瞬间煞白的脸和夺眶而出的泪水，决绝地转身，就要离开。背影萧索，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也抽走了全身的力气。
“不是的！宋丛！你听我说！！！”
巨大的恐慌和委屈如山洪般爆发！林佑宁的眼泪汹涌而下，再也顾不得什么矜持羞涩，猛地伸手想要抓住他的手臂！
“我不喜欢周屿扬！我从来都不喜欢他！我喜欢的是……啊——！！！”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他衣袖的刹那，一辆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速度飞快的自行车为了躲避前方突然出现的行人，猛地朝她这边歪斜冲来！刺耳的刹车声和惊呼声同时响起！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宋丛几乎是本能地转身，瞳孔骤缩，长臂一揽，将林佑宁猛地拽向自己怀里！
“小心！”
自行车险之又险地擦着林佑宁刚才站立的位置冲了过去，骑手惊魂未定地停下道歉。
林佑宁重重撞进宋丛怀中，额头磕在他坚硬的胸膛，瞬间的惊吓让她大脑一片空白，紧紧抓着他胸前的衣料，浑身都在发抖。
宋丛的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块僵硬的石头。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怀里女孩温软的触感、剧烈的心跳、还有滚落在他衬衫上的、温热的泪水。那句未说完的“我喜欢的是……”像惊雷一样在他死寂的心湖里炸开！
她刚才想说什么？！
巨大的震撼和自我怀疑瞬间冲击着他！刚才构筑起的绝望壁垒出现了裂痕。她说不喜欢周屿扬……她那急切的样子，那句被打断的话……难道……不可能！一定是错觉！是惊吓下的反应！他刚刚才把心捧出来摔碎……
他几乎是立刻松开了手，像被烫到一样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眼神复杂地看着惊魂未定、泪眼婆娑的林佑宁，那里面有尚未褪去的惊慌，有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有……一种他不敢解读的急切和委屈。
“你……”他刚想说什么。
“宋丛！林佑宁！你们两个怎么回事？放学不回家，在这里拉拉扯扯！差点出事故！”一个严厉的声音传来。是刚下班的教导主任，正皱着眉头看着他们。他显然看到了刚才惊险的一幕和两人此刻略显“暧昧”的姿势。
教导主任的出现，彻底打断了这个千钧一发的时刻！
林佑宁的满腔话语被堵在喉咙里，委屈得眼泪掉得更凶，却不敢在主任面前再说什么。
宋丛迅速恢复了那副冰冷疏离的模样，只是紧抿的唇线和微微颤抖的手指泄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他看了一眼哭泣的林佑宁，又看了一眼严厉的主任，压下心中翻腾的巨浪，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解释道：“老师，刚才有自行车差点撞到她。”
“那也要注意影响！赶紧回家！”主任显然不想听太多解释，挥手赶人，“特别是你，宋丛，省级竞赛的最终报告明天下午必须交到实验室！别因为这些分心！”
“省级竞赛最终报告”？“实验室”？ 宋丛眼神一凝。这是他投入巨大心血的项目，也是他唯一能证明自己价值的东西。主任的提醒像一盆冷水，瞬间浇醒了他——他刚刚在干什么？在为一个不可能的奢望差点让她受伤？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最后看了一眼仍在流泪、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林佑宁，眼底翻涌的情绪被强行压下，重新覆上冰霜。他没有回应她未出口的话，只是对主任微微颔首：“知道了，老师。” 然后，再次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背影比来时更加冷硬、决绝，仿佛要将身后的一切彻底隔绝。
“宋丛！！！”林佑宁看着他再次毫不留恋地离开，心如刀绞，绝望地低喊出声，却被教导主任不满的目光逼得生生咽了回去，只剩下无声的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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