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黄土埋恨,铜臭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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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黄土埋恨,铜臭谋身

 

白谷村最后的硝烟早己散尽,只余焦黑残骸与刺鼻的腥甜。张杨、白啸、白曦,三人如同从地狱爬出的幽魂,麻木地在废墟与尸骸间穿行。

这过程本身就是酷刑。

白啸宽阔的后背绷得像块铁板,每一次弯腰抱起熟悉的乡亲——昨日还笑着递给他烤饼的大伯,教他辨识草药的七叔公,还有…狗娃那轻飘飘的、胸口破开血洞的小身体——都让他浑身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他死死咬着牙,铁锈味在口中弥漫,才将那几乎冲破喉咙的嘶吼压下去。

白曦的脸苍白得近乎透明,指尖冰凉,她跪在每一具遗体旁,用浸湿的布条,一点一点,极其轻柔地擦拭着凝固的血污和灰烬,仿佛怕惊醒他们的安眠。

张杨肋下的旧伤在搬运沉重遗体时尖锐地刺痛,但他一声不吭,只是动作越来越沉,每一步都踏在浸透血水的焦土上,发出粘稠的声响。

那些孩童青紫的小脸,老人浑浊不甘的怒目,妇人被扯碎的衣襟…每一幕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灵魂上。

村后山坡。

白啸抢过一柄半融的锄头,像一头受伤暴怒的熊罴,疯狂地刨向大地!泥土飞溅,汗水与不知是泪是血的水渍混在一起,顺着他虬结的脖颈淌下。

锄头卷刃了,他就用手!指甲翻裂,十指鲜血淋漓,泥土嵌进伤口,他浑然不觉,只知向下,再向下!张杨找来断矛和木板,沉默地加入,每一次用力都牵动伤口,额角青筋暴起。

白曦用她采药的铲子,细致地清理坑底的碎石,动作机械而专注。巨大的墓坑在三人不眠不休的疯狂挖掘下,终于在第三日黎明前,显露出它吞噬一切的、幽暗的轮廓。坑壁粗糙,坑底尚不平整,但这己是他们能给予逝者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庇护所。

没有仪式,没有哭嚎,只有压抑到极致的死寂。遗体被小心地、一具接一具送入深坑。麻布包裹着残缺,也包裹着最后一点体面。狗娃僵硬的小手依旧紧握着那个染血的拨浪鼓,白曦将它轻轻放在他胸前,指尖在他冰冷的脸颊上停留了一瞬,猛地收回,攥成了拳。白尧族长被安置在最深处,那根伴他一生的虬结古藤杖,静静横在身侧。

第一捧沉重的黄土落下,砸在麻布上,发出闷响。白啸的身体剧烈地抖了一下,随即更加疯狂地铲土!每一锹都倾注着滔天的恨与无边的悲,仿佛要将这肮脏的世道一同埋葬!

黄土渐渐覆盖了所有的面容,所有的声音。白曦跪在坑边,双手捧起冰冷的泥土洒下,动作缓慢而坚定,空洞的眼神里只剩下冰冷的火在燃烧。张杨将削好的木牌深深插入坟前,炭黑的字迹刺目惊心:“白谷村二百一十七位父老乡亲之墓”。白谷村上下共有二百三十五名村民,此时除却消失不见的一十八名女子以外,无论老少都埋藏在了这里...

巨大的新坟在惨淡的晨光中隆起,像大地无法愈合的疮疤。

三人一同跪倒。

白啸额头重重砸在冰冷的坟土上,一下!两下!三下!鲜血混着泥土从额头渗出,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球死死瞪着虚空,如同被逼入绝境的凶兽,喉咙里挤出嘶哑的、泣血般的誓言:“血仇!不报!我白啸!挫骨扬灰!永世不宁!”

白曦深深叩首,额头抵着冰冷的泥土,再抬起时,脸上再无一丝属于少女的柔软,只剩下玉石般坚硬冰冷的决绝:“血债,必以血偿!曦儿立誓于此!”

张杨亦深深拜下,黄土的气息钻入肺腑,沉重得几乎窒息。他抬起头,目光如淬火的刀锋,扫过新坟,投向远方:“诸位乡亲,安心长眠。此仇此恨,杨铭刻五内!待我执虎符、掌兵锋,涤荡群丑之日,必重返此地,以仇寇之血,祭奠英灵!”白尧的预言在心头回响——“再履此土”!

当忙完这一切,三人沉默的收拾着仅存之物。

张杨:登山包(防风打火机、多功能军刀、急救包、抗生素、压缩饼干、水壶......)、贴身收藏的白起虎符(合二为一)、染血的“丁”字令牌、版面残破的魏字军旗。他着冰冷的虎符,那古老的纹路仿佛在无声咆哮。

白啸:染血的猎刀、备用弓箭、那支致命的破甲重箭——这是他复仇的凭证。

白曦:小药篓(珍稀草药种子、应急药材、干净布条)、仅存的干粮、装满溪水的皮囊。

三人最后回望时,只见焦黑的废墟,巨大的新坟,死寂的山谷。这里埋葬了温暖,也埋葬了仇恨的种子。

三人转身,步履沉重却异常坚定,踏上了通往乱世漩涡的血路。

......

沿着崎岖山径跋涉一整天,彻底走出深山。

又一日,当日头西斜,将天际染成一片凄艳的血红时,一座雄踞于要道之上的巨大城池,如同洪荒巨兽般,突兀地撞入他们的视野!

壶关!

高耸的夯土城墙,在夕阳下投下长长的、令人窒息的阴影。墙体斑驳,布满修补的痕迹和风雨侵蚀的沟壑,无声诉说着岁月的沧桑与战乱的洗礼。墙头旌旗招展,甲胄的反光偶尔刺入眼帘。

巨大的包铁城门如同巨兽的咽喉,吞吐着杂乱的人流。推着吱呀作响独轮车的农夫,挑着沉重担子、汗流浃背的货郎,衣衫褴褛、眼神麻木的流民,骑着劣马、在仆从簇拥下颐指气使的富户……人声、牲畜叫声、车轮碾地声、士兵的呵斥声,混杂着尘土、汗臭、牲畜粪便的气味,形成一股浑浊的洪流,冲击着三人的感官。

城门两侧,几个穿着脏污皮甲、手持长矛的士兵,眼神贪婪而麻木。他们随意拦下看起来好欺负的行人,伸出粗糙的手掌:“入城钱!三文!”或是粗暴地翻检货郎的担子,顺手摸走几个果子。一个老农因掏钱慢了半拍,被士兵一脚踹翻在地,箩筐里的粟米撒了一地,引来一阵哄笑和士兵更恶毒的咒骂。

白啸倒吸一口凉气,山林的静谧与眼前的喧嚣混乱形成巨大反差,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猎刀刀柄。白曦秀眉紧蹙,清澈的眼底映照着这幅混乱世相,冰冷中透出一丝凝重。张杨则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心悸,这不再是历史书上的冰冷文字,这是活生生的、充斥着暴戾与苦难的东汉末世!那城墙上斑驳的痕迹,城门下麻木的人群,士兵狰狞的嘴脸,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他心上。

三人排在入城队伍的末尾,忍受着污浊的气息和前方士兵的呵斥。张杨的目光死死盯着城门楼子上飘扬的、代表汉室权威的旗帜,又扫过那些耀武扬威的士兵,最后落在白啸紧握的、代表血仇的那支破甲箭上。一个冰冷而清晰的计划,在他脑海中彻底成型。

他压低声音,对身旁的两人说道,每一个字都带着金属般的冷硬:“看到了吗?这就是我们要面对的世界。弱肉强食,毫无道理可言。白谷村的血仇,凭我们三人之力,冲进去只是送死,甚至见不到那个姓魏的面!我们要借力,借这乱世的规则之力!”

白啸赤红的眼睛猛地看向他,带着不甘的质询。

“官身!”张杨斩钉截铁,“就像我们之前说的那样,当今天子在洛阳西园明码标价,卖官鬻爵!县令、郡尉、关隘守备…只要有钱,都能买到!有了官身,我们招募流民是‘安抚地方’,开荒屯田是‘充实府库’,训练乡勇是‘保境安民’!那些兵痞,见了官袍,还敢随意盘剥吗?丁原的爪牙,还敢随意诬陷我们是山匪吗?”

兄妹二人都是聪明人,眼中精光一闪,瞬间明白了其中关节,随后点头示意张杨继续。

张杨点头,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过自己鼓囊囊的登山包,“我手中,有来自‘海外’的奇物(他拍了拍包)。这壶关是上党门户,商旅必经之地,必有识货的豪商巨贾!以此为资,换得买官之资!壶关附近,或上党郡内,必有空缺的、不那么起眼却足以立足的小官位!”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第一步,进城,找地方落脚。第二步,寻找可靠的掮客或当铺,出手奇物!第三步,用钱,砸开这乱世官场的第一道门!”

白啸胸膛剧烈起伏,看着城门下士兵的跋扈,想着深埋黄土的族人,终于,那狂暴的戾气被一种更深沉、更迫切的杀意取代。他重重点头,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听你的!”

白曦亦缓缓颔首,冰冷的眸子里,复仇的火焰在名为“权谋”的薪柴上,开始熊熊燃烧。

队伍缓缓前移,终于轮到了他们。守门士兵贪婪的目光扫过三人破旧的衣衫,落在白曦清丽却冰冷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淫邪,正要刁难。

张杨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厌恶,主动上前一步,将几枚路上从散落遗物中找到的铜钱(数量不多,但足够入城费)塞到士兵手里,脸上挤出一个生硬的、却带着一丝不容侵犯意味的表情:“军爷,行个方便。”

士兵掂了掂铜钱,又狐疑地打量了他们几眼,尤其是张杨那个怪异的包和白啸背后那明显是精良猎弓的轮廓,最终不耐烦地挥挥手:“晦气!进去吧!”

三人踏入壶关城门洞幽暗的阴影。门洞内,光线骤然变暗,混杂的气味更加浓烈。身后,是沉重的城门缓缓闭合的隆隆声响,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身前,是喧嚣、混乱、机遇与危险并存的壶关城。

黄土埋骨,血仇在胸。而他们,将执“铜臭”为刃,踏入了这盘名为乱世的血腥棋局。第一步,即将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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