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北将军府的文书案头,静静躺着一封火漆封缄的信函。张杨拆开,信笺上是力透纸背、雄浑峻拔的隶书。
“征北将军杨公台鉴:
卓贼窃鼎,秽乱朝纲,天下志士,孰不扼腕?公扫荡黄巾,廓清河北,功震寰宇,操心慕久矣。今豺狼踞于中庭,社稷危如累卵,操虽不才,亦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每思戮力同心,共扶汉室,然山河阻隔,恨不能促膝而谋。窃闻董贼诡诈,假天子之名驱公北狩,其心叵测,唯恐公为丛驱雀也。操愿与公盟誓于山河之间:守望相助,共抗国贼!董卓若举兵向公,操必倾力以援;董卓若伐操于豫,亦望公掣肘其后。唇齿相依,存亡与共!肝胆之言,天地可鉴!
——典军校尉操顿首再拜”
张杨皱着眉头,手指在那些文辞古奥的句子间划过。“戮力同心…丛驱雀…掣肘…”他转头看向身侧的陈宫,“公台,孟德这信写得绕口,你给咱说道说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陈宫接过信笺,目光如电般扫过,嘴角泛起一丝了然的笑意:“主公,曹孟德此信,表面是恭贺您晋位征北将军,字里行间却尽是忧惧董卓之意。其核心有二:其一,他痛斥董卓窃国,表明自己‘共扶汉室’的大义立场,此乃结盟之基;其二,也是最紧要之处——”陈宫指着信中关键几句,“他提议与主公结为攻守同盟!立誓若董卓举兵攻打主公河北根基,他曹操必在豫州起兵相助,牵制董卓侧翼;反之,若董卓挥师南下伐曹,亦希望主公您能在北境做出策应姿态,令董卓有所顾忌不敢倾力南下!此乃‘唇齿相依,存亡与共’之深意!曹孟德,这是在向主公您求盟!”
“结盟?”张飞嚷了起来,“曹操那厮,奸猾似鬼!他的话能信?”
张辽沉吟道:“曹操此人,确有枭雄之姿,奸诈多疑。然此信所言大势,倒也不差。董卓势大,单凭我等或曹操一家,皆难以抗衡。若能东西呼应…”
关羽丹凤眼微眯:“若其真心结盟,互为犄角,确能使董卓投鼠忌器。”
白啸只冷冷吐出两字:“可试。”
张杨手指敲击着案几,沉思片刻,眼中精光一闪:“公台,替我回信曹操!这盟,我张杨应了!告诉他,董卓若敢动他豫州一草一木,我征北将军府的大军即刻南下叩关!但前提是,他曹操也得拿出诚意来!”
陈宫抚掌:“主公英明!此盟若成,短期内可保东西两线暂安,为我军北伐乌桓争取时间,亦使曹操得以安心扩充豫州!”他当即伏案,文不加点,一挥而就。回信既不失张杨的豪气,又暗含对盟约的谨慎约束,遣词造句更显圆融,远超曹操那封略带试探的古奥之信。
颍川,曹军大营。
曹操拿着张杨的回信,看着那刚劲有力又暗藏机锋的文字,尤其是那句“董卓若敢犯豫,吾将提河北之师,饮马黄河,叩关洛下”,不由得放声大笑:“哈哈哈!好!好个张定远!痛快!有他这句话,董卓匹夫想动我曹操,就得掂量掂量他河北那把快刀何时落下!”他志得意满,仿佛己看到双雄联手,钳制董卓的大好局面。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信中另一处时,笑容瞬间凝固。
“…然董贼狡诈,假天子之名,迫杨即日率师北征乌桓蹋顿。燕赵之地儿郎,当为国戍边,扫荡腥膻。归期未定,孟德当自珍重,慎防豺狼乘隙于南…”
“北上?征讨乌桓?”曹操脸色陡变,猛地将信拍在案上,“董卓老贼!好一招驱狼吞虎!”他眼中再无半分喜悦,只剩下冰冷的警惕与深深的忧虑。
“主公?”郭嘉放下酒葫芦,荀彧、程昱等人也投来询问目光。
曹操将张杨信中提及北征之事道出,声音沉凝:“董卓调张杨北去,明为靖边,实则是釜底抽薪!其一,欲借乌桓铁骑之锋锐,消耗张杨实力;其二,更为紧要者,是拔掉河北这根眼中钉,使其无力策应于我!待张杨深陷北疆泥潭,董卓便可腾出手来,对付其余诸侯!”
郭嘉眼神锐利如剑:“主公明见!董卓此计,一石二鸟!张杨北征,胜则元气大伤,败则根基动摇,皆无力东顾。届时,董卓必以‘天子’之名,集结司隶、并州乃至唆使荆州刘表等部,合力向我豫州施压!形势危矣!”
荀彧捋须沉吟:“张杨既己点明董卓之意,提醒主公‘慎防豺狼’,可见其结盟诚意。然远水难救近火,北疆战事一起,张杨自顾不暇。主公,当务之急,唯有自强!”
程昱森然道:“速整军备!广积粮草!豫州境内,凡可疑之豪强坞堡,当恩威并施,或收编,或剿灭!务必在董卓发难之前,将此地打造得铁桶一般!同时,遣精干细作,严密监视洛阳、荆州、南阳(袁术)动向!”
曹操霍然起身,眼中再无半分侥幸,唯有破釜沉舟的决绝:“传令!全军取消休沐,即刻起,日夜操演!各郡粮秣器械,加紧征调囤积!文若,仲德,整肃内政、清除隐患之事,交予尔等!奉孝,随我亲巡各营!董卓想看戏?哼!我曹操偏要在他眼皮底下,练出一支能撕碎铁桶的虎狼之师!”
旌旗猎猎,十三万大军在朝歌城外列成无边无际的方阵,如同灰色的磐石铺满大地。寒风卷起征尘,拂过将士们坚毅的面庞。
帅旗下,张杨按剑而立,眺望南方靖安城的方向。离家己有半载,不知城中安否?林夕…那个清丽的身影和温婉的笑容,总在夜深人静时萦绕心间。还有白谷村…那冲天烈焰,亲族乡亲的悲号,永远是他心底最深的烙印与血仇!他攥紧了拳头,骨节发白。
“此战归来…”他在心中默念,“白谷村的血债,也到了该清算的时候!”可天下之大,人海茫茫,林夕芳踪杳然,又该从何寻起?一丝迷茫与沉重压在心头。
“主公,洛阳辎重到了!”陈宫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只见长长一列车队满载着减半拨付但依旧可观的粮秣、军械抵达营前。虽然打了折扣,但总归是雪中送炭。
呜——!呜——!
苍凉雄浑的号角声撕裂长空,宣告大军开拔!
张杨翻身上马,“烈火”似乎感受到主人的战意,发出一声激昂的长嘶!
“出征!”
随着一声令下,十三万铁流缓缓启动,如同黑色的巨龙,碾过初冬的原野,向着凛冽的北疆坚定前行!大地在铁蹄下轰鸣震颤。
沿途郡县,听闻征北将军率军北上讨伐肆虐多年的乌桓胡骑,无数百姓自发涌上官道两侧。箪食壶浆者有之,焚香祷告者有之,扶老携幼者更是跪满道旁。他们高喊着“将军威武!”“靖安军万胜!”“杀尽胡虏,保我边民!”,声音汇聚成滚滚洪流,饱含着最质朴的感激与期盼。许多老者涕泪横流,孩童举着简陋的木刀跟着队伍奔跑,眼中满是崇拜。
张辽、关羽、张飞、白啸等将领肃然端坐马上,看着这万民相送的宏大感人场面,胸中激荡难平。张飞环眼微红,喃喃道:“值了…这趟刀山火海,俺老张也值了!”关羽抚髯的手微微用力,丹凤眼中精光湛然。白啸冰冷的玄甲下,似有心潮涌动。陈宫则深深感慨:“民心所向,此乃大义之师!”
行至广平郡地界,忽见前方官道旁一支千人左右的队伍肃立等候。衣甲破旧,旌旗不整,为首一人,身长七尺五寸,面如冠玉,双耳垂肩,双手过膝,身着洗得发白的布衣,正是刘备刘玄德。
“备,闻征北将军奉诏北伐,特率乡勇于道左拜谒,以壮行色!”刘备下马,对着张杨帅旗深深一揖,姿态谦卑至极。
张杨勒马,看着这位历史上鼎鼎大名的枭雄如此落魄模样,心头微动。他下马扶起刘备:“玄德公高义!不必多礼。闻公自广宗一别,仍在为国奔波,不知现居何职?”
刘备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备…无德无能,又无引荐,更无金珠奉于权贵之门…至今仍是一介白身,空有报国之志,奈何…报国无门。”言语间尽是英雄末路的无奈与不甘。
张杨目光扫过刘备身后那千余面带菜色却眼神倔强的士卒,心中念头急转。此人绝非池中之物,今日施恩,他日或许…他朗声道:“玄德公忠肝义胆,岂可埋没于草莽?今北疆烽火,中原动荡,正需志士!杨斗胆,以征北将军之名,拜玄德公为广平校尉!暂领本部兵马,并拨五千郡国兵归公节制!驻守广平,弹压地方,保境安民,拱卫我军侧翼!待杨北伐归来,必为公表功于朝!未知玄德公意下如何?”
刘备闻言,身躯猛地一震!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与激动,随即化为无比的感激!他再次深深拜倒,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将军如此厚恩,备…虽肝脑涂地,难报万一!愿效犬马之劳,为将军守好广平门户!”
他身后的千余部卒,亦随之轰然拜倒,齐声高呼:“愿为将军效死!”
看着刘备感恩戴德、接下令箭兵符的样子,张杨亲手扶起他,勉励几句。然而当他转身,重新跨上“烈火”之时,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洞悉世事的锐利与无人察觉的叹息。
‘刘备…人中龙凤,岂是区区校尉、五千兵马就能笼络住的?今日之施恩,不过是给这头暂时蛰伏的猛虎,套上一个暂时的笼头罢了。待其羽翼…’张杨心中默念,望向北方那朔风卷起漫天烟尘的天际线,“这天下逐鹿的棋局,又多了一位深藏不露的弈者了。”
“驾!”
骏马长嘶,铁流滚滚。北伐的洪流,带着众将士的誓言、百姓的期盼以及对未来的重重羁绊与谋划,坚定地碾入北疆苍茫的风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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