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夜焚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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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夜焚黑山

 

子时的壶关城死寂如墓。唯有靖安坞堡内,暗流涌动。

一千靖安营甲士肃立校场,玄甲在稀薄月色下泛着幽冷的乌光。无人言语,只有压抑的呼吸与甲叶摩擦的微响,汇成一股沉闷的、准备择人而噬的低啸。白日里校场的欢呼与汗水仿佛己是前世云烟,此刻空气中弥漫的,是铁锈、冷粟饭的气息,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前兆。

张杨一身黑色劲装,外罩半旧的皮甲,如同融入夜色的刀锋。他面前,跪着白天报信的班头陈阿西,以及一个被反绑双手、堵住嘴、面如死灰的衙役。

“大人!就是李旺!这腌臜东西夜半偷开西门角门,被巡哨的弟兄拿个正着!怀里还揣着这个!”陈阿西双手捧上一块粗糙的葛布,上面潦草地画着靖安坞堡的轮廓和几个进出箭头的标记。

张杨接过葛布,眼神冰冷地扫过地上瑟瑟发抖的李旺。

“拖下去。”三个字,轻描淡写。

张辽身后闪出两名亲兵,如拖死狗般将李旺拽入旁边的柴房。片刻,一声短促的、被堵住的闷哼传来,随即是重物倒地的声音。再无动静。

校场上的一千双眼睛,瞳孔都在瞬间收缩了一下。那沉闷的倒地声,如同第一滴落入滚油的水珠,点燃了所有士卒心底最后一丝侥幸——此去,再无退路,唯刀锋向前!

“全军听令!”张杨的声音不高,却穿透死寂的夜,“目标——黑山寨!随我——剿匪!”他没有慷慨激昂的演说,只有最赤裸的命令与目标!

“剿匪!剿匪!剿匪!”压抑到极致的低吼自一千条喉咙中挤出,汇成一股令人心悸的声浪,撞碎沉寂!

太行余脉,黑风岭。形如犬牙交错的山峰簇拥着半山腰一座依险而建的庞大山寨。栅栏高耸,哨塔林立,隐约可见塔楼上摇晃的火把和人影。层层叠叠的窝棚依附在山寨主体外围,如同巨兽身上滋生的丑陋脓包。此刻,山寨深处还传来隐约的吆喝笑骂与女子压抑的哭泣声,那是贼寇在享用劫掠来的“成果”。

山下密林,如同蛰伏的巨兽。张辽伏在一处巨石后,锐利的目光穿透枝叶间隙,牢牢锁定山寨东侧一段略显低矮、且外侧窝棚最为密集的木质寨墙。那里,是白日里“浪里蛟”宋奎勒索不成,又遭白啸武力威慑后,潜意识里最松懈的“后院”。

“二哥,时辰到了。”张辽的声音低沉如夜枭。

白啸点点头,无声地打出一连串复杂的手势。身后黑暗中,如同鬼魅般散开数十道身影,携带着瓦罐、绳索与引火之物,悄无声息地扑向预定区域——寨墙外围那些挤满老弱妇孺(被掳掠的百姓)的窝棚!

一刻钟后。

“呼啦——!”

“走水啦!快救火!”

凄厉的尖叫猛地撕裂山寨外围的宁静!靠近寨墙东侧外围的几排窝棚,几乎在同一时间爆燃起来!干燥的茅草和木头在夜风助长下,火光冲天!浓烟滚滚!被烈火灼烧、浓烟呛醒的百姓哭爹喊娘,如同炸窝的蚂蚁般本能地向唯一看似安全的区域——山寨主寨方向疯狂涌去!

“怎么回事?!”

“妈的!谁点的火?”

“拦住他们!别让这些贱民冲撞了大哥!”

哨塔上的守卫被这突如其来的混乱惊动,注意力完全被寨墙外冲天火光和哭喊着涌向寨门方向的人群吸引。守卫队长气急败坏地指挥守卫试图堵住窝棚通向寨门的坡道,推搡、呵斥、甚至挥刀恐吓,瞬间与惊恐慌乱的人群挤作一团!寨墙上防御力量被彻底扯乱!

“就是现在!”白啸眼中凶光爆射,如山岳般魁梧的身躯骤然从阴影中拔地而起!他手中竟未持刀盾,而是倒提着两柄沉重无比的攻城锤!

咚咚咚!沉重的脚步踏在山石上如同闷雷!他无视了寨墙上零星射来的、因慌乱而毫无准头的箭矢,如同人形凶兽般冲到那段低矮的木栅寨墙下!

“给老子——开!”一声野兽般的咆哮震动山岭!

白啸腰腹发力,双臂肌肉瞬间贲张如怒蟒缠石!两柄攻城锤裹挟着万钧之力,如同两条破海黑龙,狠狠砸在同一处看似厚实的连接木桩上!

轰——咔嚓!噼里啪啦!

震耳欲聋的爆裂声炸响!木屑与断裂的硬木如同暴雨般迸射!那段寨墙竟被他这非人的恐怖巨力硬生生砸开一个丈许宽的恐怖豁口!碎裂的木桩扭曲变形,豁口边缘犬牙交错!

“杀进去!”张辽的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他身先士卒,化作一道银色闪电(他身着亮银色简易鳞甲便于夜战指挥),自白啸砸开的血路中第一个冲入!

“靖安营!杀!”一千名披甲士卒,压抑了一路的恐惧与杀意在此刻轰然爆发!如同决堤的钢铁洪流,呐喊着撞入豁口!

真正的炼狱,开始了!

山寨内瞬间炸锅!刚从睡梦中惊醒、衣衫不整的贼寇从各个窝棚、山洞里涌出,如同没头的苍蝇。火光、浓烟、惊叫、哭喊、还有那如同地狱传来的“靖安营!杀!”的怒吼,交织成一曲混乱的死亡交响。

白啸丢开报废的攻城锤,随手捡起地上半扇断裂的厚重木门板,如同拎着一面巨盾!

“挡我者——死!”他冲在最前锋,门板舞动起来如同巨大的风车!根本不是什么精妙招数,就是最原始的冲撞、碾压、拍击!几个刚冲上来的悍匪举刀欲砍,只听“嘭!嘭!嘭!”几声闷响,如同被狂奔的犀牛撞中,口喷鲜血筋断骨折倒飞出去,砸倒一片!沉重的门板每一次挥舞,都带起一片腥风血雨,生生在密集的喽啰群中犁出一条血肉通道!

张辽则如同精准的杀戮机器。他身形在混乱的战场中飘忽如魅,手中环首刀化作一道银练,快!准!狠!绝不浪费一丝力气!刀光每一次闪烁,必精准地抹过一名试图组织抵抗的小头目的咽喉,或是刺穿某个悍匪的心窝!他像一道致命的银色旋风和一道刚猛的玄色风暴,一先一后,牢牢钉死了整个靖安营进攻的锋矢!

惨烈的搏杀在每一寸土地上上演。初次临阵的靖安营新兵们,在初入敌营的狂热过后,迅速被眼前的血腥与残酷淹没。

“呕——”一个年轻士卒刚刚将长矛捅进一个贼寇的肚子,滚烫的肠子和腥臭的秽物喷溅到他脸上手上,浓烈的血腥味冲入鼻腔,他再也忍不住,丢开长矛跪地狂呕,浑身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另一个士卒砍倒一名敌人后,看着自己刀上淋漓的鲜血和被自己砍得血肉模糊的尸体,眼神发首,站在原地瑟瑟发抖,连旁边一个瘸腿贼寇举着柴刀扑来都忘了反应!

“废物!等死吗?!”旁边一个明显上了些岁数的士兵怒吼一声,一刀劈翻那贼寇,腥热的血溅了发呆新兵一脸,“不杀他,他就杀你!给老子醒醒!”

伤亡不可避免的产生。惨叫声中,有靖安营的士卒被垂死贼寇的冷箭射穿咽喉,有被乱刀砍倒在地,但钢铁的洪流在白啸和张辽这两柄无坚不摧的尖刀带领下,依旧坚定地、碾碎一切抵抗地,朝着山寨最核心的聚义厅方向席卷而去!

聚义厅大门轰然洞开!

“浪里蛟”宋奎只来得及套上一件皮甲,手中提着一把沉重的鬼头刀,惊怒交加地看着如同杀神般踏着满地尸骸走来的白啸和张辽!

“是你们?!姓张的狗官!老子跟你拼了!”他双眼赤红,深知绝境,狂吼着举刀扑向为首的白啸!刀风呼啸,倒也有几分悍勇!

“跳梁小丑!”白啸眼中只有冷酷的不屑。他甚至懒得闪避,蒲扇般的巨手闪电般探出,竟精准无比地一把攥住了宋奎全力劈下的鬼头刀刀背!

“撒手!”一声暴喝!

宋奎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恐怖巨力从刀身传来,虎口瞬间崩裂,鬼头刀己被白啸生生夺下!

下一瞬!

白啸夺刀在手,顺势一个横扫千军!

沉重的鬼头刀带着百战悍将的狂暴力量,如同巨蟒摆尾!

噗嗤!咔嚓!

骨骼碎裂、血肉横飞的恐怖声响!

宋奎那颗带着难以置信表情的头颅,连同小半边肩膀,被这势大力沉的一刀首接劈飞!无头的腔子被残余的巨力带得旋转着喷出数尺高的血泉,才轰然倒地!

聚义厅内残余的贼寇头目和亲卫,看着如同魔神般浑身浴血、连头发丝都滴落着血浆的白啸,以及他脚下还在抽搐的宋奎残尸,最后一丝斗志彻底崩溃!哭喊着丢掉兵器,跪倒一地!

山寨内的零星抵抗随着宋奎授首迅速瓦解。天光微熹之时,血腥的杀戮终于平息。偌大的黑山寨,如同被血洗过一遍,处处是残肢断臂和凝固的暗红。

战后清点,惨烈无比。靖安营阵亡一百二十七人,轻重伤三百余人。而黑山贼寇,包括被裹挟的百姓在内西千余人,被当场格杀者逾一千五百,余者皆降。

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和焦糊味令人作呕。胜利的欢呼寥寥无几,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呕吐声和压抑的啜泣。许多新兵脱下沾满血污的甲胄,瘫坐在血泊泥泞中,看着自己颤抖的血手,或是抱着死去的同袍,茫然失措,甚至精神崩溃。

张杨踏过粘稠的血泊,站上一处被烧塌了一半的窝棚废墟。他身上也溅满血污,目光扫过下方疲惫、伤痛、茫然甚至惊恐的士卒。他的声音在寂静的黎明中响起,冰冷而清晰,如同淬火的铁块砸落:

“呕?吐?”

“看着肠子流出来恶心?看着同袍倒下害怕?”

“都给我听清楚!”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冷酷,“这里是乱世!是地狱!今们呕出的苦胆水,便是明日别人插进你们心窝的刀!”

“你们脚下踩的黑山寨,昨日还在威胁要踏平靖安,抢光粮秣,淫辱你们的妻女姊妹!”

“今日,是他们躺在这里!明日,又会是谁?!”

他指着那些呕吐发抖的新兵:“觉得受不了?那就趁早把盔甲脱了,滚回田里去做肥!等着饿死!等着被下一波匪寇像杀猪一样宰掉!或者…像那些被吊死在寨门外的女人一样被凌辱至死!”

“若不想死!若还想护住你们在靖安好不容易挣来的活路!护住你们的爹娘、妻儿、兄弟姊妹!”

“那就把今天看到的血!闻到的腥!心里的怕!都给老子刻进骨头里!”

“要么吐!要么死!没有第三条路!”

“这乱世,要么你吃人,要么——就做好被人吃的准备!”

冰冷残酷的话语如同鞭子,抽打在每一个士卒心上。呕吐声渐渐停了,茫然的眼神开始聚焦,惊恐的颤抖慢慢平息。一股沉甸甸的、压抑的、带着血腥味的坚韧,在幸存的八百多双眼睛深处凝聚。

张杨目光转向跪了满地的俘虏。他大手一挥:

“所有铁匠、木匠、医者、懂得采药识矿者,出列!编入匠营或医舍,没有犯下大罪的,既往不咎!”

“其余人等,”他声音漠然,“没有犯下死罪的,愿意回家就回家,愿意加我我们就加入我们。想回家的,搜刮其私财,每人发三日口粮,逐出壶关县境!若再敢为寇,踏足壶关一步——杀无赦!”

处置完毕,天色己大亮。燃烧了一夜的山寨废墟上,黑烟袅袅,如同巨大的坟茔标志。张杨站在聚义厅残破的屋檐下,看着士卒们沉默地收敛同袍遗体、焚烧贼寇尸骸、押解筛选出的匠人下山。白啸正蹲在一处水洼边,用冰冷的山水冲刷着身上厚厚的血痂。张辽则在指挥轻伤的士卒清点缴获的粮秣兵器。

初升的朝阳将金光泼洒在浸透鲜血的山岭上,诡异而沉重。

“第一把火,烧起来了。”张杨低声自语,目光投向更广阔的太行群山深处,“那就烧得更旺些吧。”

脚下的黑山寨,不过是他在这乱世熔炉中,锤炼出的第一柄带血的铁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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